('玄圃堂内有片刻的安静。
深渊中的尖啸声渐渐地褪去了,如瀑的天青色光芒淡去,化作一阵和煦的微风,挽过三青仙君的衣袖,顺着青羽的缝隙钻进去,悄无声息地贴在他的皮肉上,最后隐没在寂静中。
折断的兵器又回到梁昆吾的身上,重新变作那一个个盘桓的金色纹路,陷入了沉睡。
步尘容摩挲着掌心的手指一停,聂秋察觉,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随着这突如其来的沉默,并未变得紧张,他不知道步尘容究竟在想什么,只能看出她面上的神色逐渐有所缓和。
她抿了抿唇,润着嗓子,斟酌了用词,问道:“当时和我说话的,是你吗?”
徐阆颔首。
“是你问我想不想继续活下去,是你让我饮下甘露,是你给了我永恒的生命,也将我的躯壳和魂魄禁锢在这些铜铃之中,对吗?”步尘容又确认了一遍,鬓间的铜铃随她动作轻轻摇晃,敲出一阵雨打芭蕉似的响,见到徐阆再次点头,她唇齿间发出一声轻微的吐息声。
步尘容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眼底倏忽间涌起些许的悲凉,说道:“仙君,为什么会选我呢?我前半生碌碌无为,不比缘姐和渊哥更有天赋,我学术不精,若是换了步家任何一个人,都该比我更有成就才对。为什么是我,而不是缘姐,渊哥,清师姐,或是炎师兄?”
所有人都以为是那未知的命运将她选中,于是要她活下去。
她也不知为何命运要选择她,只是其他人叫她活下去,仲叔,家主,步尘缘,步尘渊,舍弃了性命,也要她活下去,所以她只能这样踽踽独行,企图在陡峭的山上踩出条路来。
是啊,步尘容想,他们早该想到,命运是不会有片刻垂怜的,即使有,也不会垂怜她。
“况且。”她说着,感觉心脏被剧烈地敲击,有种阵痛的感觉,“我也并非步家的血脉。”
当初,步家的二当家步倾仲,多年无子嗣,所以才从别人手里收养了这么一个半大不小的女童,将她带回步家,当作自己的亲身骨肉来对待,为她取了“容”字,教她司魂之术。
三大天相师世家,步家,青家,田家,皆是陨落的神仙,唯独她是凡人,好似局外人。
“你错了,步尘容。你难以习得步家的司魂之术,是因为你并非步家的血脉,而不是因为你天生愚钝,学术不精。”徐阆凝视着步尘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选择你,正是因为这一点。因为你是凡人,躯壳中的魂魄是轻的,是飘摇的,也是易碎的,所以我才选择了你……而如今,你并没有愧对步家上下对你的期望,这一点就足够证明我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顿了顿,他语气中又带着点怀念,继续说道:“我当初也花了很长时间才学会。”
步尘容问:“这世上,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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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阆毫不犹豫,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有的。”
步尘容朝着他的方向踏出两步,周身的冷气像是被春风吹融了,缓慢地消散。
“我在宅邸中久久踟蹰,平日里只见得逼仄的屋角,好似坐井观天。仙君所言,我不曾见证,却也愿意相信。”她望着面前的徐阆,说道,“可我不明白,仙君又何故偏袒凡人?”
更进一步来说,步尘容其实是想问为什么你如此理解我,就好像你也经历过这些?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徐阆耸耸肩,避而不谈,“你就当是无聊的神仙一时兴起吧。”
每个人都有秘密,步尘容想,她有,面前的仙君也有,既然他不想说,那她也就不问。
这时候,步尘容和徐阆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她没有去看其他两位仙君,而是仔细地端详着徐阆的面庞,目光坦然,并不叫人厌烦,片刻后,她忽然记起了某个古老的传言。
原本,步家、青家、田家的先人,皆师从姬氏的门下,深居山中,与世隔绝,因为三门术法全然不同,所以,到了后来,直至学无可学,他们这才分道扬镳,各自创立门派。
步尘容小时候懵懵懂懂,咬着笔杆,胡思乱想,也想过步家的术法是如何流传下来的。
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还没想出个结论来,思绪倒是被先生的一戒尺敲得烟消云散。
她也曾在半夜三更摸进仲叔的房间,硬是要把他从梦中摇醒,兴致勃勃的,借着一地清澈如水的月光,眼睛也亮亮的,问他:“仲叔仲叔,那姬氏又是什么来头?你晓得吗?”
“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只知晓他的姓氏。”步倾仲打了个呵欠,顺手揉了揉步尘容的脑袋,想了想,耐着性子回答她,“夜里寒凉,你早些回去睡觉,兴许就能在梦里遇见他了。”
能够教出步家、青家、田家的先人,那位姬氏估计也不是普通人,然而他却像是途径这山河,稍一落脚,转身又离开,没有留下半点踪迹,家在何方,是否有妻儿,一概不知。
年幼的步尘容小跑着回了房,乖乖睡觉去了,半夜里踢了被褥,冷醒过来,对着空荡荡的幽暗房间出神,看了半天,意识回潮,才后知后觉地确认一件事情:她什么也没梦见。
她觉得很失望,莫名又感到恼怒,好像那位姓姬的先人辜负了她的一腔好意似的。
小孩儿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一声不吭地生了几天闷气,就勉强原谅了这个人。
再后来,年长一些了,步尘容也就没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将它抛掷脑后了。
至于现在,她觉得她似乎能够回答儿时的疑问了。
这云上的神仙对凡人都是漠然的,不屑一顾的,天穹浩渺,地上东奔西走的行人好似蝼蚁般不起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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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面前的这位仙君却是不同的。如何形容呢?步尘容想,他兼有人间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