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觉得自己倘若不是跟随着那黑衣人而来,恐怕也不能走得就如此轻松,直到黑衣人落在了十二连环坞深处的一座楼阁屋顶上,时年也在空中掠过一道残影贴在了屋檐之下。
屋顶上的那位不知道要做什么,她本该选个能将黑衣人动静完全收入眼底的角度观察,却发现他实在对此地不是一般的熟稔,那些能看到他的位置,几乎也必定会落入来回巡逻的帮众眼中。
反倒是时年现在的这个位置,蛰伏在阴影之中,虽然只能凭借那黑衣人的呼吸判断他此时的方位,却也保证了自己此时必然身处对方的死角中,而她也同时能透过楼阁开启的窗扇缝隙,看到这亮着灯的屋里的情况。
屋子里坐着两个人。
两人的脸都能被时年看见。
坐在左边的锦衣老者气宇轩昂相貌堂堂,若非是他须发都已经发白了,在他身上展现出的气势其实还让他看起来像是个正当盛年之人。
而坐在右边的人,简直完全就是他对面那人截然相反的一面,不仅脸上是黄一块白一块的像是被白色的癣所覆盖,整个人显得异乎寻常的瘦小干枯,眼睛里也因为布满了血丝显得没什么神采。
可时年认得那右边的人,也丝毫不敢小看他。
他这一脸白癣不是癣,而是长年同水上行当打交道,潜入水底时日久了形成的水锈。
这等形貌特征清晰的人,身份也不需多言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长江水道神龙帮帮主云从龙。
时年在带着秋灵素托运棺木去君山的时候,在长江上其实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因为当时各有要事,不过互通过姓名知晓身份而已。
此地又是凤尾帮十二连环坞的最深处,那在他对面的人身份也呼之欲出了,正是时年方才还在想着会否见到的凤尾帮帮主武维扬。
当年凤尾帮意欲抢占长江水道地盘,武维扬不敌云从龙,却也凭借一手五百石巨弓引十三根凤尾箭击断了神龙帮十三艘船的主帆,这才让凤尾帮虽败下阵来,却是与神龙帮划分水道而处,彼此各退一步。
按照江湖上的传闻,这两人本应该是互为对手仇敌的身份才对,可看这二位此时同桌共饮,又不像是在谈什么地盘买卖,俨然是私交不浅。
或许是为防隔墙有耳,这两人纵然在这样酒过三巡举杯尽欢的情况下,声音也极轻。
换做旁人或许便听不出他们在说什么了,时年却能听得见。
云从龙身形矮小,喝酒的豪迈气度却不缺,他一掌拍开了酒坛上的封口,倒满了一海碗后说道,“别人都道你我二人乃是水上仇敌,自从当年一战之后王不见王,哪里知道,你我也算是有过命交情的兄弟,可惜神龙帮执掌长江水道,凤尾帮督视江淮与海口,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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