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做朝而生暮而死的蜉蝣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江宁一手?托腮,目光追随着飞舞的蝴蝶,“生命不长,烦恼也少。”
“你倒是会?从源头解决问题。”嬴政声音从头顶飘来,“史书上有记载我是怎么处理母亲的事情的?”
江宁顿了顿,这才意识到嬴政眉宇间的阴郁从何而来。她想也没?想道:“他们?又在慷他人之慨了?”
嬴政的目光从花草中移到她的身?上,眉头微微扬起?,眸子中闪过一丝错愕,好像有些奇怪她的话。
江宁见嬴政的表情便知自己猜对了,那群人定然说得冠冕堂皇,完全不顾嬴政的心情。她不禁咋舌:“一个?个?说得比唱的还好听,等到事情轮到他们?的头上,恐怕做得比谁都绝情。啧,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所以你觉得我做得没?错?”
“自然是没?错。泥人三分脾气?,谁生来又不是来当出气?筒的。太后做出那种事情,王上已经是法外开?恩了。现在咄咄逼人要王上捏着鼻子迎回太后,根本就是强人所难。”江宁一脸嫌弃,“试问这世间哪有覆水可收,破镜可重圆的美事?”
嬴政凝视着她,平淡中又似乎夹杂着一丝新奇。在那澄澈如水的眸中她好像捕捉到了对方欢喜的情绪,不过这情绪消失得太快,让她难以确定。但被人这样长久地望着,她有些不自在,一张脸变得热乎乎的。
江宁赶在自己的脸变成红苹果之前错开?了视线,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我说错话了?”
“没?有。”嬴政也移开?了视线,轻笑一声,“只是觉得你的说法很有意思?,也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瞥见了嬴政嘴角的笑意,她知道嬴政的心情相比刚刚好上了不少。
于是她继续说:“世间道理本就如此。可偏偏有人要己所不欲亦施于人。我看应该让这些张口仁义道德,闭口道德仁义的人亲自感受一番。他们?要是能做到王上这种地步的话,我敬他们?是条汉子!”
“只可惜他们?永远都不会?像你一样。”嬴政感叹,“但他们?也没?做错。寡人是一国之君,不能由着性子做事。郑庄公能忍,我为什么忍不了呢?”
江宁叹了口气?,虽然知道嬴政会?为了东出妥协,但她真的觉得很憋屈。要是现代社?会?就好了,这种情况直接老死不相往来,也不会?有别人说三道四。
“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只在替王上生气?啊。”江宁双手?托腮,“王上肚子里能撑船,我可斤斤计较。”
嬴政闻言笑着说:“那我以后的脾气?都交给?你来发吧。”
“王上你倒是会?讨便宜。”江宁托腮,转头看向嬴政,“史书上记载王上因为大臣谏言一怒之下斩杀二十七人,最后是一个?叫茅焦的人劝住了王上。王上你这次没?杀人吧?”
“自然不会?落人口实,那些人被罚俸禄圈禁了。”嬴政转过头看向她,“但太容易地答应,群臣会?得寸进尺。你来想办法吧。”
江宁抹了把?脸,幽怨地看向嬴政:“……王上你太难为我了吧……”
“为王分忧,也是尚书令的职责。”嬴政如此回答。
听着嬴政的话,她撇撇嘴嘀咕着:“就知道欺负我。”
第96章
春光明媚,正是?赏春的好时候。往年的这个?时候,江宁会摘些鲜花晾晒,留着?以后做花茶用。
但现在她要想思考给嬴政铺台阶,实在没有时间做这些。江宁按了按太阳穴,她前些天打探了一下那二十七个人说什么,这一听差点没厥过去。
尤其是?那句“大王不尊孝道有违人伦,此乃昏君亡国之兆”,听得她青筋凸起,她都佩服嬴政的忍耐力。要是?她即使罪不至死,也得丢到偏远地界“忆苦思甜”去。
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
当时她还奇怪,嬴政不是?好面子的人,怎么不顺着?这二?十七个?人的谏言下来。现在她懂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上?来就说人家是?昏君会亡国,你这么一说,嬴政还听从谏言?
他要是?听了你们的,那不就是?承认自己是?昏君了?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都是?亡国之相?你眼?瞎啊?江宁愤愤不平,你要不要先看?看?赵姬做了什么?把乱国者关起来就亡国了?你不觉得你这句话逻辑有问题吗!
不会说话就闭嘴,你是?来火上?浇油的吗?江宁感到了头痛欲裂,但她忽然灵光乍现,等等会不会就是?不然赵姬回来才这么说的?
赵姬伤害嬴政最?深,嬴政这个?受害者肯定不能主动说我?要接回赵姬。同理作为秦王亲信,他们的思想言行要跟嬴政保持高度一致,不能作出跟嬴政相悖的决定。深宫求生的要义,一是?站好队,二?是?永远不能做领导不开心的事情。
他们这边的人基于以上?原因不能出言劝谏。而盘踞在朝堂上?的其他两?个?派系巴不得赵姬一辈子别回来。所?以这二?十七个?人会不会就是?彻底封死赵姬回来的可能才这么说的吧。
可这又是?为什么?难道是?私下旧怨?那也未免太不明智了吧……但她一想,都能去逼着?嬴政去发布逐客令,这事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江宁捏着?下颌,好吧,历史上?是?什么情况她不清楚。但她可以确定此时的秦国不会再有人提议迎回赵姬,只能寄希望于他国人。而在她的认知里只有茅焦最?靠谱。
不过……茅焦在哪啊?她又感到了。她只知道茅焦是?齐人,在秦王政十年突然冒出来了。可现在是?秦王政九年!天呐,她去哪把人挖出来?
正在江宁头疼去哪捞茅焦时,这人就自己冒出来了。在齐国的通商队伍中茅焦出现了。
随着?吕不韦倒台,他手中的通商差事就落到了江宁这个?发起人的身上?。她今日只是?来看?看?,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她环着?手臂看?着?与秦国商户侃侃而谈的茅焦心道,我?也是?愚笨了,历史总会进行调整,该出现的人总会在需要的时候出现。
“尚书令也觉得那个?齐人口才不错?”李斯慢慢地站到江宁的身侧。
江宁看?了李斯一眼?,又看?向茅焦:“看?来李大人也相中此人了。才思敏捷,口齿伶俐,能一击击中要害,又是?齐人,怎么想都是?最?好的人选。不过需要李大人稍作提点,免得折损了王上?的颜面。”
“辛苦尚书令了。接下来就交给本官吧。”
江宁看?着?李斯的背影眉头上?扬心道,忽然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这个?人怕是?早就物?色好人选,就等着?自己做通嬴政的工作了吧。要不是?跟嬴政关系不错,知道对方?的心思,她的下场恐怕就跟那二?十七个?人一样了。
危险留给别人,安全留给自己,江宁半是?冷笑半是?感叹:“真是?走了一只狐狸又来一只狐狸,偏偏现在发展还离不了这只狐狸。啧,不爽,实在是?太不爽了。”
如她所?料,几?天后的秦国朝堂上?上?演了一出“直谏”大戏。虽没有历史上?那么夸张要架起铁锅煮人,但茅焦至少在大殿上?说了一两?个?时辰,先说人伦亲情,又说到秦国的利益,花了两?三个?时辰才“说动”嬴政。
但从江宁的角度看?去,茅焦看?似是?在说服嬴政,其实是?在说服楚系和宗亲。赵姬回来这件事情必须让所?有人心服口服,否则会影响秦国内部团结。
她嗅了嗅自己新做的鲜花饼,也是?可怜王上?了,朝食都没吃就要陪着?演戏。一会儿给他送去一点心垫垫肚子吧。
花团锦簇之上?,是?蓝天白云。远处的翠竹连成一片,在风中连成绿色的波涛,旺盛的生命力扑面而来。她长舒一口气?,此事结束后,便能顺利进行吞并六国了,她离高枕无忧的日子也近了一点。
只可惜,世?间事大多是?事与愿违。好不容易让三股势力接受了迎回赵姬的事情,结果当事人赵姬耍起了性?子,死活不肯从棫阳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