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还有一个人,自己也无缘再为他的事尽力。但愿他能另寻一条出路,不为旧恨虚度一生。
夜已深,白露降,月过中天。就在治焯望着秋初星空,如此胡思乱想时,他听到鞠室外卫士扑地声。
一个黑影跃上墙头,深蓝星月下,形如魍魉。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长帔:长斗篷。
七出:指妇人不顺、无子、淫/乱、善妒、恶疾、长舌、盗窃七种“罪”,以被休妻。
☆、卷三十四隐者现
几乎毫无迟疑,那具黑影闪身而下,落到安坐的治焯身前。
治焯讶然望着来人,对方坦然摘下面上黑巾,对他一笑:“主人昔日事忠人主,对朝中权益之争不闻不问,却荣华尽保;今日为一人,而令自己陷于风口浪尖,换来命悬一线,值得么?”
“郭涣?”
郭涣身着夜行衣,腰系攀越钩爪,袖中隐隐飘出淡淡的迷香气。他眼神犀利,气势逼人,举手投足间,哪里还有那个柔弱乐工的影子?
治焯笑道:“我还是小觑你了。不过深宫囹圄,你又如何得知我在这里?”
郭涣打量着四周,普通狱室好歹有草席草榻,这间囚室里却什么都没有。他的主人一袭白绸里衣,赤足没于秋露之中,手足之间戴着工字铁镣,稍稍一动就哗啦声大作,困倦时连块垫头的石头都找不到。且不提风吹日晒毫无遮挡,要是囚禁他的人断食断水,只需几日,这名曾名震朝野的帝王保护神,将成为这斗室之中的一具干尸。
郭涣回过头望着治焯:“欲加之罪,自然是廷尉无法立据以查的。若不囚于此处,他日行刑,悬首于北阙,过程岂非更加繁琐?”
治焯点头同意道:“然。”
郭涣好奇地看着他:“小人当初投奔大人,原想抱棵大树好乘凉,未曾想见这才刚回府一趟,您就已经失势了。真可谓天意难测,不过,大人您是真的无畏死么?”
治焯笑道:“当今世上,但凡随人主效力者,哪个不是听到主欲问罪,无论是否真有过错,也无论是否被降以死罪,都争相自尽?颜面重于性命,自汉兴就如此,今上即位后,此风更胜。上至盛誉公卿,下至无名掾史,人人都以死保全门脸,我又岂能脱俗?”
他垂下目光沉吟片刻:“这一行,都是你谋划好的罢?当初你为何投奔于我?”
郭涣恭敬危坐,两人视线持平相对,郭涣望着他缓缓道:“因为从您府上的庸客处,听说您与关公子的情意,由此对您心怀崇敬。”
治焯抬眼望着高墙之上的下弦月,银色月光点亮阴潮囚室,他叹口气道:“那君可曾听说,我还娶了贤妻却负之不顾?”
郭涣微微一怔,便俯身请罪,把他跟秋兰说的那番话复述给治焯。
在对方难明其意的目光中,他正色道:“您既然已经有负于她,何不利剑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她越早看清时局,也就越早可抽身而退,何苦要令怨怼变成仇恨,悔之晚矣才罢休?”
治焯难置可否,说:“也罢。我今已是卑贱罪臣,此刻你来,有何欲求?是不是哪位大人请你来让治焯先行一步,以免夜长梦多?”
郭涣惊讶地一顿,失笑道:“岂敢!您虽然身陷囹圄,也被人主定为死罪,但此处毕竟是后宫深巷,哪位大人敢在这里动手?”他微微一停,接着道,“涣此次前来,一是感追您多日以来的知遇之恩,二来是告诉您,您府上得知您获罪之事,僮婢环哭,孺人六神无主,唯关公子不知下落。人情冷暖至此,涣特来向您辞行,望您勿怪。”
治焯大笑,这个人费尽周章,冒着死的危险潜入这里,只为向他辞别。笑完对郭涣捧袂一揖,说:“君乃性情中人,治焯遇见君实属万幸。既如此,你此前费尽心机,我现在虽然不能助你一臂之力,但你的计划不妨告诉我,也许我可以我所知,让你少走弯路。”
郭涣一愣,这个回馈倒在他意料之外。
他望着对面人平静的眼神,深思半晌,最终把自己的真正背景告诉了他。
治焯听完后,诧异良久。
“西河游侠郭涣郭公仲?”他恍然大悟道,“当初你说无字,是因为‘郭公仲’声名太响……原来如此。”
郭涣捧袂道:“正是在下,先前耻辱,隐瞒于大人,请大人海涵。”
治焯沉吟片刻:“既然如此,君欲达之事,不妨去一趟河北隃县,淮南寿春。相侯府外,也有万象可观。”他大致提醒郭涣注意诸事,对方细细记下,“此刻已近丑时,户郎巡夜频繁,你趁现在,快走罢!”
郭涣再拜后站起身,借助钩爪之力攀上墙头,对他一抱拳,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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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靖是二日之后才找到了治焯。
那时,深夜里天降暴雨,巡夜卫士照明纱灯不时被风雨扑灭,视野不清,他借机沿着永巷墙头猫腰偷窥,正好看到大敞在天空下的狭窄囚室中,治焯浑身湿透,仰面张口在接雨水止渴。
见到他腾身而落,治焯惊诧片刻,继而微笑道:“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关靖透过暴雨冲刷的夜光看着眼前人,心中痛不堪言。
“前几日我见你有往无返,误去了一趟长安狱,直到在你宅中发现郭涣的书信……”
这个人,自从遇见他以后,好像就没有过几日无忧的日子。从前是肌体重创,伤好不久,又惹来杀身之祸,现在的他,虽没有受什么剜目挖膝割舌之类的刑罚,但他纤瘦许多,眼眶下陷,嘴唇干裂一看就知道他被断食水已整三日。
他好后悔自己没能早料到,随身带点食饮过来。
治焯眼里满是笑意,压低声音道:“我……不能动,镣声太响,恐惊墙外人……你,你愿走近些么?”
关靖闻言,一步步走过去,拨开治焯眼前的乱发。最终跪下身把已然撑不起薄薄一层里衣的身躯抱紧。
雨水延绵,透过治焯湿尽的里衣,关靖能感受到他虚浮在体表之外的体温。
他们身躯在冷雨中相贴,在治焯展眉阖目的另一面,关靖则眉头紧锁,眼眶刺痛。良久后,他微微推开他,端详他憔悴的面容,在他颊上覆上一吻。
治焯一怔,继而微动手指轻拍他的后背,笑道:“能见你最后一面……不过,你何必来?这里稍不留神,可就是死罪。”
关靖跟他促膝而坐,执着他的手,听见自己问他:“曾经我差点杀了你,你彼时竟还想着他……事到如今,你还愿提他的好么?”
治焯沉默不语,关靖自己也不明白,如此难得的相见,自己为何还要提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可责问的话还是不受控制说了出来:“明明都是虚妄之罪,你为何不反驳?瓠子决口,你舍身为他救下那么多百姓,东郡派出的使者明明就是遭人暗算,这些事,他都知道,为何你还不肯为自己正名?”
治焯低下视线,整理膝前凌乱的衣裾,轻吸一口气,抬眼笑道:“十六年为质,伤矣!”
关靖眉头锁得更紧,听他继续道:“我之过,在于错生乱臣家。父为贼,余我为傀儡,苟活廿三岁,死而不连累当初续我命之人,已善莫大焉。然则活如行尸,求死有罪……我累了,如今有这么一个机会,无论怎么死,但求此生尽快做个了断。”
关靖盯着他,忽然伸手把他推开,站起身道:“你求一死,又置我于何种境地?”
治焯一愣。
“要早知今日,早该杀了你!”
关靖冷笑了一下,又改口道:“否……早该在暴露行踪的那个夜晚,于你邸宅上,与你拼死一搏,即便不能手刃那个昏君,让你杀了我,好歹你也不至于沦落至今日这分田地。”
治焯摇摇头:“与子无关。”
此间雨势减弱,雷声隐隐响起。二人面容尽湿,对望四目中情愁暗涌纠结。关靖再次开口道:“我就觉得蹊跷,七仞之墙,何以困得住你?但我今日来,以你挂念的那些人和事,想必你也是不会跟我一起走的。”
治焯无言以对。
“但既然你招惹了我,”关靖抬眼望向昏暗的天光,“我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治焯颔首道:“请说。”
“我去找那个人为你脱罪,”关靖俯下视线,“你要做之事,就是在那之前竭力保命。若你死在这里,我可不管天下乱与不乱,一定会设法杀了他!”
治焯惊异的目光中,关靖冷笑道:“你想死,我偏不允。行尸也好,傀儡也罢,总之你先再苟活几年。我的事还没做完,你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这么说,你能办到么?”
治焯微微皱着眉,在对方逼视下,他眼中杂陈的神色渐渐归于平静,点头道:“敬诺。”
关靖再望了他一眼,转身要走,治焯忽然叫住了他。
“那个人很忌讳做出的决定被人直谏推翻,也不会无缘无故受庶人求见,因此,在你去见他之前,我想请你去一趟京兆狱,为我求证一个猜测。”
关靖回过身,听治焯说明了潜入京兆狱的详尽事宜。
“此事必定有诈……成后,再请你造访另一个人为你引荐。”
关靖听过对方的名字后,难以置信地望着对方:“你的转变未免也须臾乾坤……”
治焯坦然一笑:“我说过,子欲成之事,我自当尽全力以助。如今你令我不死,若天意也能保我不在这一劫填沟壑,我又何以自食其诺呢?”
关靖静默。
雨已止住,囚室外的值夜宦官移步经过,关靖轻轻闪身避于鞠室死角。这里离众夫人的住处都很近,牢门缝隙小,木杠粗,一来若宫人受罚,监查容易观测她们的状况,如果罪不至死,里面的人昏厥或自尽都可及时发现;二来,如果嫔妃无意间在附近游赏,狭窄的门缝不至于让她们一眼望见骇人的情景而受惊。
这一点在此时也助了二人一场。
脚步声远去后,治焯才再次开口。
“京兆狱戒备森严,请谨慎行事,自重为上。事成之前,若人主已取我人头,此乃命矣!我先向你请罪。”说着,治焯对关靖以手拱地,俯下身两拜,再直起身,双眼深深地望着他,“若不然,我会全力活命,等着你来。”
关靖望着对方郑重其事,心中堵闷无以言表。他眉间酸痛,胸中涌现千言万语,半晌,也俯下身两拜后,却只说:“就此别过。”
两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先轻松做了生死承诺,接着却又以万分慎重的态度,相互道别。时近寅正,牝鸡二啼,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在治焯的注视下,关靖足下轻轻点地,借助囚室门框和交壁夹角,腾步跃上宫墙头,遁于治焯视线之外。
治焯望着他消失之处发呆,门外忽然响起一片混乱。
有宫人疾步跑过,低声惊惶道:“大事不好!速告上大夫,太后忽至……”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上大夫:韩嫣~
☆、卷三十五白露变
同一片夜空下,丞相府深夜雨后灯火通明。
“大人,谷蠡王伊稚斜定下共举大业的时日了么?”
“然。”
摇曳灯火中,一张展开的灰色羊皮上,汉文字字清晰,一双青筋突出的手将其一抖,便举到了火焰上。
“请问要请淮南王前来商议此事么?”
望着沿皮革升起的明艳火燎,柯袤回视田蚡的脸色。他不明了为何每次关外带来的书信,田蚡看完后立即焚毁,刘安几乎从未亲眼过目过,却也从不生疑。
皮革嗞嗞作响,直到化为黑色硬壳,碾作灰烬后,田蚡才转身一推房门,让由于关门闭户而淤积室内的烟雾散出。舍外是一片莲池,前几日清过残荷,现只剩池水泱泱。黑夜中,莲池对面的歌台上远远飘来乐音和欢声笑语。
“尔随我来。”
田蚡说罢,在庸客引路的纱灯照映下,踏上后园中的曲折小径。
丞相府歌台支建在池水上方大约十仞处,以环山为背,池水为景,台面五仞见方,光洁的榆木为板,倡女踊者于台上献演百戏,主与客们则在飞檐下的重席上坐饮欣赏。
然而等田蚡拾阶到台前时,看到的景象却与环境不符。
在座宾客尽是汉室装扮,偏偏举手投足粗枝大叶,谈笑豪放却又带上奇怪的口音,给人感觉十分生硬,与坦荡汉风格格不入。让他们乐在其中的,则是倡伎者的赤/裸淫乐,放眼望去,衣冠整齐的竟无一人。
一只玄色的雕伫立在斗拱下的挂枝上,冷如利箭的目光望向自己的主人。
那名叫做密族顿的男人正从禅衣的一边抽出肌理彪实的臂膀,一把拖过本就斜靠在他肩上的倡女,在众人嬉闹的助声中,扯开对方绉丝的衽口,转而便将其压到身下,推起她的双腿。
田蚡不动声色调开视线。
自秦以来,这一类荒淫无度的乐趣常堂而皇之出现在士大夫屋庭之中。自己邸宅上演这种戏,也是为讨好这些将对大计有用的人。
歌台上笑声和淫/乱声不绝于耳,在这其乐靡靡的喧闹中,有一人却在独自饮酒。
田蚡到他身边坐下,隐隐可以嗅到对方身上的酒气。
“殿下,”田蚡望了他一阵,开口道,“您是还在思念雷被吧?上次托人举荐的柴塑也是姿色出众的良家子弟,不够好么?”
刘安并未回过神来。
田蚡心中忐忑,叫道:“殿下?”
“哦,丞相是说那个啊!”刘安这才回魂,“我是心系我的辞书……咳,思念他?不会不会,那只是颗棋子罢了,”他露出鄙夷的笑意,很快,便有怒火从眼中迸出,“单就他刺杀失败便已让我颜面丧尽,不提他还好,提到他,我就恨不得提剑亲自了结了他!”
他狠狠掷下手中的耳杯。
“这样啊,”田蚡不动声色地身子回靠,“既然如此,就由柯袤代您去打听雷被的下落,再活着带回给殿下您,随您高兴发落。您看呢?”
刘安不接话,神情已是默认。柯袤见到田蚡对他侧过头微微颔首,便起身离开。
二人一时不做声,看着胡人在场的作态,眼中虽是轻蔑之意,却丝毫没有打算阻止。治焯已废,关靖无枝可依。两个本就可有可无的人,忽然之间变成他们喉中骨鲠,倒是意料之外。好在刘彻极信怪力乱神之语,加上治焯背景敏感,他略施小计便达成目的。现今只等另找一辞让刘彻速速发落,他们的心头之患就可拔除干净。
“说起来,”刘安忽然开口,“伊稚斜老儿何时举兵?”
“哎唷,啧啧……”田蚡赶紧作势用大袖挡住,幸而胡人热情之中无人注意到刘安言辞。田蚡环顾四周后,安下心来,压低声音。
“今冬。”
“哦,冬日甚好,秋收后,我门下将勇也可尽由丞相指派。”
田蚡顿时笑得眼角眯缝:“殿下英明!与伊稚斜举兵,共分天下后,殿下便可随心所欲著书立说,不再为这混沦的世间劳心了。”
“那倒是……丞相刚刚提到柴塑,”刘安忽然话头一转,眼角皱起,露出一个神神秘秘的笑容,善……极善!”
“是么……”田蚡挤出干笑,这种在王公大臣身上的男宠之嗜,在他看来仍有一点反胃。
怎么还会有人为这种事去死呢?
回想起曾经位至燕国国相,而今赋闲长安,甘为窦婴犬马的灌夫,不但相貌粗鄙,还时常酒后癫狂,却依然有人得知田蚡对他动杀心后,到田蚡面前说情,愿为之挡死。
田蚡记得那是一个精通音律,亦精通兵法的年轻人。田蚡遣说客劝他成为自己座下高人,承诺将伺机举荐他至朝中为官。对方却不为所动,毫不避讳说自己是因仰慕灌夫的刚直性格,愿以琴师的身份,终生陪伴在灌夫身边,奏靡靡之音,博得灌夫的欢愉之情。
那个人叫“郭涣”,字“公仲”。
他形貌昳丽,才高性傲。那日,却濯发盥足,只身来到丞相府中,褪尽衣衫,愿以肉身换得田蚡放过有勇无谋的灌夫。
“丞相若不以涣为兴致,请取涣之性命。”
田蚡仍记得自己那一刻的茫然,他甚至开始苦笑。
“取你肉身何乐之有?取你性命又有何用?”
“若丞相大恩,让涣为国相以命换命,郭涣化作无头鬼魂,亦会为您祈福,护佑您富贵安康。”
当时,郭涣袒露身体,黑发披散,目光炯炯。说起这种请求,似乎也毅然决然。
田蚡当然不会要他的命,令自己也意外的是,答应他不与灌夫一般见识。
然而不久后,却听说因为旁人向灌夫遥传了郭涣的心迹,令灌夫感到羞辱,而将他逐出灌夫在颍川的邸宅。而且因为灌夫长居长安,也警告郭涣,不允许他出现在这座城里。
一种似乎值得玩味的关系,顿时变得可笑。
怎么会有人为这种不齿之事去死?
他执起耳杯。
榆树的黑影映衬深蓝天幕,歌台外,树影之上,成群的夜鸦飞过银色的浮云。
他忽然抿紧嘴唇,嘴角浮现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笑容。
无论他能否理解,而今的确有人因为这种关系,只需要他再去煽一阵弱风,顷刻便剩下永不言语的首级一枚。
◆◇◆◇◆◇◆◇◆◇◆◇◆◇◆◇◆◇◆◇◆◇◆◇◆◇◆◇◆◇
次日天色阴郁,刘彻坐在宣室殿上,面前三公分席而坐,人人言辞持重,他却不知为何心不在焉。
田蚡坐在重席上,深思熟虑道:“陛下半月之前发卒堵缺,至今却一再崩陷,实则是为天意未顺。”
刘彻望向他片刻:“丞相是说那件事啊!”他回过身,对常侍郎吩咐退朝,再对田蚡道,“丞相与我同往非常室,我向您细细讨教,可好?”
“善。”
四座百官行礼后纷纷退出殿外,刘彻上前扶起田蚡,就在这时,常侍郎接到一个消息,立马上前对刘彻耳语一阵,刘彻脸色大变,转身就吩咐摆驾长乐宫。
太后王娡正倚榻听讴者歌,见刘彻急匆匆进来,伏地便拜,第一句话就是:“儿听闻母后派使者赐韩嫣饮鸩,敢问嫣触何法?”
王娡深吸一口气,前一夜她听说韩嫣在永巷与宫人淫/乱,亲自起身过去,对方却已经听到风声先逃了。刘彻自来宠溺韩嫣,知道这些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刻还亲自来为韩嫣求情,便一拍案怒道:“他身为上大夫,竟敢不尊礼法,昔年江都王之辱,我越想越气!这种人不配为帝之人臣,所以命人去之!”
刘彻一愣,跪着不起:“江都王一事,已是五年前的旧事了啊!那时也是因车马太快,他没有听见看见罢了。上个月他还为我找到失落民间的大姊,可谓为我皇家团圆有功……”
不提这事还好,提到此事,王娡表面和颜悦色,内心更郁烦。
韩嫣为了讨好刘彻,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把她曾经为庶民时,为第一个夫家生的女儿也挖了出来。看似让她们母女重逢,实际上谁又愿意让人知道这些耻辱的陈年往事?
刘彻哪里懂得她的心思,还以为韩嫣此功足以让她先前就对他产生的嫌隙修复。
她望着刘彻笑了笑,说:“一事归一事。找到修成君算我欠他私下的人情,但江都王之事,是藐视天子,祸乱朝纲。罪莫大焉!不能饶!”
刘彻瞠目结舌,回过神来一再请求,王娡都没有松口。
不久,听使者来报,说韩嫣听到罪责,就已自尽。他满心痛楚,径直回了西宫,对等候原地的田蚡说:“今日我心烦闷,丞相就请先回,恕不送。”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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