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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的赞美落了空,颜玉函露出一个大失所望的表情来。

林渺懒得再理会这样一个贪生怕死风流好色又莫明其妙的无耻之徒,靠著车厢另一侧的壁板疲惫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本来凭他的身手要杀李如山并不太难,两人交手了二十多个回合後李如山就渐渐处在了下风,奈何此人太过阴险狡诈,在他必杀一剑刺来时随手抓过旁边床上一名吓傻了的小妾挡在身前。他心中略有迟疑,招式也留了些余地,长剑穿过那小妾右肩继续往前直刺李如山胸口。

不料李如山竟贴身戴著一片护心镜,尽管这一剑贯注了林渺十成功力将那护心镜刺穿,却也卸去了他八成力道,只在李如山胸前扎了个一分深的浅浅伤口,并未伤及要害。

而在那时李如山一手捏住剑尖阻挡来势,另一手已经抡起大刀朝林渺当头劈下。武威将军并非浪得虚名,这一刀挟著开山劈石之势,若是换了旁人多半会被开膛破肚一剖两半,饶是林渺转身闪避够快,刀锋也从他左肩一直划到右腰,在他背上砍出一道深可及骨的伤口。

之後将军府的家将潮水般涌了上来,林渺自知今晚大势已去,如果继续恋战只有死在乱刀之下,於是拼力杀出一条血路逃了出来。眼看追兵如影随形,而自己又失血过多难以为继,林渺不得已在半路跃上一辆从身边经过的豪华马车……

此时危险解除,紧绷许久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林渺顿觉身心疲累至极,浑身力气也随著後背伤口的血液一同汩汩流出。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只是暂时放松休息片刻,一会儿就能重新振作精神返回住处给自己上药疗伤,可是意识却不受控制地渐渐模糊,直至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彻底吞没。

眼见林渺手一松,匕首掉在了地毯上,跟著人一歪就要沿著壁板滑下来,颜玉函适时长臂一展将他抄在手中,紧跟著抬手就将他蒙面的黑巾扯了下来,要知道他从林渺上车时起就等著这一刻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褪尽血色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两道墨似剑眉斜飞入鬓,合著的眼帘上浓密纤长的睫毛如蝶翅般微微轻颤,接下来是秀挺的鼻梁与同样失去血色干枯发白的嘴唇。

虽然此时林渺双目紧闭,颜玉函却知道一旦睁开,那双纯净的黑眸会像冰雪般冷锐凛冽,又像泛著异彩的琉璃般令人目眩。

视线稍微一错,颜玉函看到林渺左耳後的颈侧上有一颗痣,米粒大小殷红似血,脸上立时现出异色。平时这个位置为头发所掩不易看到,现在少年不醒人事毫不设防地仰躺在他腿上,才让他有机会看到这颗隐蔽的小痣。

红色小痣点缀在暖玉一般细腻的浅蜜色肌肤上,看上去有种别样的w丽妖娆之态。

颜玉函一瞬不瞬地死死盯著那粒红痣,片刻後,桃花眼眸中渐渐浮现出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之色,仿佛受到蛊惑一般伸出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了一下,口中无意识低喃两个字:“喵喵……”

昏迷中的林渺眉头轻蹙低吟一声,仿佛对颜玉函的轻唤做出回应一般。

颜玉函如梦方醒,倏然收回右手。接著又感觉托著林渺的左手一片濡湿,抽出来一看,满手的血。

他将布偶一般任人摆弄的林渺轻轻翻转过来,然後看到了那条斜贯整个後背的刀伤,鲜红的皮肉可怖地向外翻卷,而血还在源源不断从那触目惊心的伤口里渗出来。

颜玉函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小家夥,居然能够撑到现在,骨头挺硬的嘛。李如山那老匹夫出刀也真够狠的,本来就该死,现在又罪加一等了。”

林渺很年轻,大概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虽然气质是融冰碎雪拒人於千里之外地清冷,且出手果断老辣毫不留情,但微翘的上唇还是隐约流露出一分不易为人察觉的少年稚气。

这时,歪在角落里昏迷半晌的女子嘤咛一声似乎将要醒转,颜玉函看也不看随手一挥,女子连眼睛都没睁开,又嘤咛一声重新昏了过去。

颜玉函脱下外袍将比他矮了半个头的林渺从头到脚包了个严严实实,再如易碎的珍宝一般紧紧抱在怀中,然後提高音量道:“王贵,今晚不回府了,去别院吧,把车赶快点。”

“是。”王贵应道,适时调转马头驶向另一条略窄的道路,然後扬起马鞭在两匹白马背上抽了一记,马车霎时风驰电掣般疾驶起来。

此时他们所处方位离颜家的太平别院比安乐侯府要稍近一些,王贵只当自家主子嫌马车空间不够宽敞,急不可耐要找个落脚地方与车内的姑娘颠鸾倒凤,因此十分尽责地将马车赶得飞快。

不过颜玉函会发出这个命令倒是很有些出乎王贵的意料,颜家别院位置偏僻环境清幽,颜玉函素来喜欢在那里悠闲自在独居数日,从来不会把外人带去那边,无论是相好的姑娘还是平素往来的达官贵人。

王贵暗忖,看来今天这个叫云罗的鸣翠坊新晋头牌花魁的确有些旁人及不上的本事,能令自家主子另眼相待。

第二章

林渺缓缓睁开沈重如山的眼皮醒了过来,视线开始十分模糊,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自己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十分雅致整洁的房间,装潢陈设无一不精无一不妙,却又不显半点奢华与张扬。而他面朝下俯卧在一张宽大结实的雕花梨木床上,身上盖著洁白细软的冰蚕丝薄被,头顶悬著素雅的莲青色帐子。

窗外阳光明媚绿柳婆娑,有清越宛转的鸟鸣声啁啁响起。微风徐吹,带来清爽怡人的草木芬芳。

林渺一时间有些恍惚,占据脑海的记忆是浓重夜幕下一片雪亮林立的刀枪剑戟与血肉横飞好似地狱一般的残酷场景,怎麽醒来却是这样静谧安闲鸟语花香仿佛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他究竟死了没有?

门口光影一变,潇潇洒洒满面春风走进一个人来,立即将林渺拉回现实,也让他同时感觉到後背伤口的痛楚。

他显然没死,但这似乎并不值得多麽庆幸,如果非要面对眼前这个人的话。比较起来,他更愿意自己是躺在冰冷潮湿的水沟里醒来的。

颜玉函一见林渺看过来,霎时眼中一亮,“你醒了?”

废话。林渺懒得接腔,见到此人脸上灿烂得过分的笑容就没来由地心生烦躁。

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什麽会在他昏迷後仍然救了他,也懒得去想这个问题,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离开这里,回到他熟悉的环境中去,於是他手一撑就想翻身坐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过後,林渺重新重重趴回了床上,後背也因为这一动作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禁不住闷哼一声,疼出了一头的汗。

身上盖的蚕丝薄被滑到腰下,他才意识到自己竟是浑身赤裸,只不过上身夸张地缠著一圈圈厚厚的白布,把他裹得像只茧里的蛹。

他皱起眉头,有些费力别扭地将薄被重新拉至腋下。

那柔韧紧致的蜜色腰臀之间完美起伏的大好春光一闪即没,颜玉函颇为遗憾地挑挑眉,把手中药碗搁在床边案头上後十分诚恳道:“你失血过多,昏迷了三天三夜,只进了些药汁汤水,自然没什麽力气。就这麽趴著好了,不必急著下床。”

三天?那杨小灰不是要急坏了!林渺心里一急又要挣扎著起身。

颜玉函一个箭步上前压著他光裸的肩头将他按回床上,老实不客气地数落道:“都这个样了还逞什麽强,看看,伤口又渗出血了吧。”

颜玉函手上似乎并未用多大的力,但以林渺现在的状态却无法与之对抗,只能顺势重新趴下来。

发现男人修长温暖的手掌握著自己的肩头竟似不打算松手,林渺眸中寒光一闪,冷冷道:“把你的脏手拿开。”

颜玉函被噎得不善,愣了一下後悻悻然收回手。

他安乐侯什麽时候被人如此嫌弃过?这世上不知有多少男女渴望在他这双手下神魂颠倒,这小子居然敢不识好歹骂他脏,真是岂有此理。

别仗著侯爷我让著你就敢胡说八道,你等著──

片刻後,颜玉函不怒反笑,悠然道:“嫌本侯爷的手脏麽?那对不住了,你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是我给你脱的,身上臭烘烘的汗和血是我给你擦的,乱七八糟的伤口也是我给你上药包扎的,你全身上下都被我这双脏手摸了个遍了,怎麽办?”

林渺气得眼前阵阵发黑,世上还有比这个人更无赖无耻的人麽?那晚上了他的马车果然是个天大的错误!

实在不想再看到这个人了,林渺深吸一口气,咬牙慢慢道:“出、去。”

颜玉函本来好整以暇等著欣赏林渺暴怒骂人会是怎生模样,谁料半天竟等来了这样简单生硬的两个字,一时间有些接受不能。有没搞错,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好不好,这院子是他的,屋子是他的,床是他的,被子也是他的,这小子凭什麽赶他出去?如此无礼粗野,真是欠缺调教。

他极其不满地抱怨道:“哎,你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不说以身相许,至少也得感激涕零吧?”

林渺对他後面一句无耻之辞直接忽略,只是面无表情地反问:“我求你救了吗?”

颜玉函再次被噎得说不出来话来,没错,他的确没有求他搭救,而是拿著明晃晃的匕首逼著他救的──虽然那匕首在他看来跟纸扎的没什麽两样,但千金难买安乐侯乐意不是,难得让他碰到这麽新奇刺激的事情和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他无可奈何将手一摊:“你的确没求我,是我哭著喊著求你让我救的,行了吧?”

林渺本就为先前那句强辞夺理的反问而隐隐不安,无论此人再怎麽恶劣,也不管他救他究竟出於什麽动机,毕竟他的确救了他的命,他用这样生硬的态度来对他的确有些说不过去。此时再听颜玉函这麽一说,心中不由更是羞惭,不知道如何应对才好,索性把头埋入枕中闭上眼睛不予理会。

林渺这一举动颇有些稚气,颜玉函见状莞尔,刚才被蛮横顶撞的些许不快霎时烟消云散。这小子看著厉害,其实也不过是个还未长大、心性单纯的孩子罢了。

他本想继续逗弄两句,见林渺趴在枕上大有你不出去我就把自己闷死的架势,只得妥协让步,笑道:“那碗药趁热喝了,不然会很苦。”说罢衣袂翩然走了出去。

过了片刻,林渺侧过脸来长出一口气,随後看到床边案上的药碗。略踌躇了一下後,他用手肘撑在床上把上半身稍稍抬起来一些,再取过了药碗端到嘴边,小心喝了一口浓得像墨水一样的药汁。

药比想象中还要苦,也不知里面加了些什麽成分,林渺的五官霎时痛苦地纠结成团,几乎要把这口药原样吐回碗里。但他终究没这麽做,现在不是娇气挑剔的时候,他只有喝了药尽快恢复体力才能早些离开这里回家去。

他并未怀疑颜玉函会在药中下毒,如果此人真要对他不利,也不会大废周章把他救回来了。

窗外绿柳掩映处,颜玉函饶有兴致地观摩了林渺愁眉苦脸捏著鼻子喝药的整个过程,然後才噙著笑意施施然离开。这少年比他想象中更为有趣,以後有他在,自己的日子想必不会无聊了。

喝完了药後趴著调息了一会儿,林渺感觉自己体力似乎恢复了几分,於是跃跃欲试地想要下床活动一下,但刚把被子掀开他又赶紧趴了回去。

见鬼,他浑身除了上身可笑的缠了一坨白布外什麽都没穿,床上也没见到任何衣物,要怎麽下地活动?刚才怎麽就把这个问题给忽略了呢?

那姓颜的一定是故意的,想要把他困在这里看他出丑难堪!林渺心中暗恨。

他现在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了,颜玉函之所以会把他救回来根本不是出於好事做到底的仁善心理,非亲非故的,自己又曾经拿匕首要挟过他,还划破了他的脖子,他有什麽理由以德报怨?圣人都难以做到。

如果不是富贵闲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想要拿他寻开心找乐子,就是想让他把伤养好一些後能够更好地报复折磨他,除此之外再也没有能够解释得通的理由了。

没错,一定是这样!

越想越恨,林渺不自觉握紧拳头在枕上重重捶了一下,只当那是某人笑得恶劣的脸。只是这一下用力过猛失了分寸,又疼得他嘴角直抽。

他发誓,只要他恢复了行动能力,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无耻之徒打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身体终究还是太虚弱,趴著趴著困意袭来,林渺就在对颜玉函的诅咒中昏昏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正在别院荷塘边翘著腿悠哉游哉钓鱼的颜玉函莫明其妙连著打了两个喷嚏,然後摸摸鼻子自语道:“咦,谁在想我?”

……

这次林渺是被扑鼻的香味给勾醒的,睁眼一瞧,那无耻之徒正端著一个碗立在他床前。

颜玉函见林渺醒了,拿勺子在碗沿上当当当敲了数下,笑吟吟道:“来,开饭了。”

那架势那口吻怎麽琢磨怎麽别扭,好似逗弄小猫小狗一般,又象对叫花子施舍一样,林渺先前没处发泄的火气腾地一下就窜了出来,从牙缝里恨恨挤出一个字来──“滚!”

颜玉函郁卒不已,那药里加了那麽多清热去火的黄莲,这小子火气怎麽还这麽大?嘴上却不以为意地笑嘻嘻道:“你确定不吃麽?这鱼片粥里的鱼可是我早上亲手从塘里钓上来的,这粥也是我亲自煮的,皇帝老儿都难得吃上一回这麽美味的粥。”

说著鼻子凑到碗边夸张地嗅了一下,由衷赞道:“恩,真香,本侯爷的手艺真是好得没话说。”

话音刚落,林渺三天来只进了汤汤水水的肚子立即应景地大声鼓噪起来,让他先前强横冷硬的气势霎时失去了支撑的底气,脸上也羞惭地发起热来。

眼见颜玉函看著自己笑得越发得意,林渺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咬死他。为免落入过於难堪的境地,他强作无事地冷嘲道:“哪有人这麽自吹自擂的,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颜玉函剑眉一挑,“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不信你尝尝,要是你这辈子吃过比我这碗鱼片粥更美味的粥,就算我输给你,无论你提出什麽要求,只要我办得到,都可以满足你。”

这句话他可不是夸夸其谈大放厥词,而是建立在充分的自信基础上,他那贵为皇後的亲姐和皇帝姐夫有回吃了他熬的粥後赞不绝口,差点逼他进宫当厨子。後来他好不容易百般拒绝耍赖才推辞掉,又保证每次进宫都会带上一些自己亲手烹制出来的美食以示孝敬,帝後二人才算放过他。

圣人说君子远庖厨,多年来我行我素随性惯了的安乐侯是不当一回事的。他爱美食好享受,以他的品味来看世间最美味可口的食物不在别处,而在他自己家。不过颜玉函平日轻易不下厨,没办法,应酬往来太多,难得有时间有闲情去别院小住几日,别说旁人,连他自己都没有太多机会吃到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实在嘴馋了才勉为其难做上一点。

何况林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富贵人家出身的,自然更没有什麽机会品尝美味佳肴,颜玉函这番话自然说得底气十足。

林渺一脸怀疑,“此话当真?你不会是说假话蒙人吧?”

颜玉函十分不满自己的人品受到质疑,没好气道:“当然是真,我颜玉函几时说过假话?”

──当然,三天前和李如山那帮家将对上时编的那一套自然是不作数的,安乐侯自动忽略。

林渺被颜玉函的提议激起了好胜之心,自然也无余暇去追究那晚的事情,慨然道:“那好,我就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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