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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麽是十天?只是十天吗?

林渺没有问出口,心中涌出某种莫名情绪,迟疑片刻後终於妥协,低低道:“那好,十天就十天,只要侯爷您不嫌弃这里寒酸简陋就行。”

於是,一个为期十天的约定就此成形。

颜玉函自然是嫌弃的,他这辈子何曾踏足过这等寒酸的地方,事实上自打进来这灰扑扑的屋子,就一直有些坐立不安,不过能有机会亲近林渺,这些困难就算不了什麽了,咬咬牙也不是不能克服。

此时听林渺松了口接纳了自己,顿时笑逐颜开,他满不在乎道:“怎麽会嫌弃呢,其实你这里空气清新趣味盎然,与我那别院也差不多,挺好的,哈哈,挺好。”

林渺一听便知颜玉函是言不由衷,本想嘲讽几句,转念想到这位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惯了的侯爷,要在这里与他和杨小灰一样吃苦受罪过穷日子,心情莫名就愉悦了起来,甚至有些期待接下来的日子,於是将快要出口的刻薄之辞吞了回去,唇边还不知不觉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来。

颜玉函此时正得意於计谋得逞,见林渺一笑不由心旌摇曳,忍不住就去握林渺露在被外的一只手,轻唤道:“渺渺……”

林渺一个激灵,如触火石般抽回手来,低斥道:“手脚放规矩些,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以他目前的处境,这句话其实根本不具实质性的威胁力,但颜玉函偏就受他威胁,当下讪笑著收回手来,“别生气,我是看你手放在外面怕你冷,想帮你暖一下。”

林渺暗啐一口,没好气道:“不敢当,我一点都不冷。很晚了,我困了,侯爷也早些安寝吧。”说罢闭上眼睛再不理会颜玉函。

颜玉函讨了个没趣,心情却并不坏,反正他留在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就是个可喜的进步。

屋里能睡人的地方只有杨小灰那张小床,颜玉函没得选择,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从矮柜里找出一套被褥来铺在床上,好在虽然又旧又破,总算是乾净的,并没有什麽异味。缩手缩脚躺上去後,心里安慰自己,总有一天会把现在吃的苦从林渺身上加倍讨回来。

第二天早上,颜玉函按往常的作息时间,在浅淡的晨光中醒了过来,猛然睁眼一看,林渺还好好躺在对面床上,睡颜恬静呼吸悠长,当下放了心,知道他是气血亏损太多比较嗜睡罢了,以少年的身体素质,好好调养数日应该就能恢复。

他起身下了床,略略舒展了一下睡了一夜硬板小床而有些酸麻的四肢。

此时的林渺完全不设防,睡得好似孩童一般纯真香甜,长睫随著呼吸轻轻颤动,淡粉微翘的嘴唇也微微开启,隐约露出一点玉白的牙齿,别有一番娇憨动人的情致。

颜玉函不由看得入了神,不知不觉靠得越来越近,直到林渺无意识地在枕上蹭了蹭,这才醒过神来停了动作。

怕扰人清梦,颜玉函强忍著上前亲吻梦中少年的冲动,又屏住呼吸静静欣赏了片刻,才轻手轻脚出了房。

外屋的杨小灰同样呼呼睡得正香,口边涎水直直淌到地上。

颜玉函二话不说,被子一掀,把人抄起来夹在胳膊底下就往外走,出了门後再把人丢回地上。

杨小灰还没搞清楚状况,睡眼惺忪一脸茫然,打著哈欠抱怨道:“渺渺哥,天还没亮呢,让我再睡一会儿……”说著就歪歪扭扭往回走。

颜玉函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压著声音笑骂道:“小懒鬼,看清楚人了再叫。天怎麽没亮,太阳都快晒你屁股上了。”

杨小灰这才清醒过来,捂著屁股苦著脸道:“颜大哥,是你啊,你怎麽起这麽早?往常这个时候我还在睡觉呢,你把我叫起来做什麽?”

颜玉函颐指气使,“自然是起来干活了,去厨房生火做点滋补易消化的东西,等你渺渺哥醒了吃。”

林渺不是独居,而有一个拖油瓶干扰固然不好,但有个干活跑腿的小跟班可供差遣,也算不错。

杨小灰一听肚子立即应景地响了起来,继而乾笑道:“颜大哥说得不错,可是,厨房里的东西前天就吃完了,现在一粒米都没有,怎麽做?”

颜玉函皱起眉头,“前天就吃完了?那你昨天吃什麽?”

杨小灰倒也老实,红著脸讷讷道:“就,就刮点锅巴加点水煮点粥呗……”见颜玉函面色不善,急忙辩解道:“渺渺哥没回来,我也没心情弄吃的。”

颜玉函没好气道:“就是懒,找什麽藉口,你渺渺哥一直不回来,你就饿死算了。听著,你现在进城一趟,找一个叫太平别院的地方,再拿这个东西找一个叫潘忠的人,让他送点药材补品和吃的来。”说著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递了过去。

杨小灰接了一瞧,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牌子,黑乎乎的,不知道什麽材料,上面刻著弯弯曲曲认不出来的花纹。他一边翻看小牌子一边怀疑道:“这东西跟块烧火的炭一样,有这麽顶用吗?”

“有眼无珠的东西,当然顶用,比皇帝老儿的圣旨还顶用。”颜玉函笑骂道,接著又朝杨小灰屁股上踢了一脚,“听清楚了,这个任务可是比昨晚的任务还要艰钜重要,路上机灵点,一不要乱说话,二不要随便亮牌子,三不要招惹什麽不三不四的人来,否则你就别回来了。”

杨小灰顿时精神百倍斗志昂扬,大声应道:“明白,保证不出差错,颜大哥你就等著瞧好了!”说罢将小牌子往怀里一揣,一溜烟地跑走了。

颜玉函去厨房从缸里舀了一瓢水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後再出门绕著木屋遛弯去了。

厨房墙根下有一小块菜地,稀稀疏疏种著几样大众菜,白菜萝卜之类,还有一小片长势喜人迎风招展的芹菜。

想到那碗芹菜杂粮粥的诞生过程,颜玉函不禁哑然失笑,忽然觉得这种以往他敬谢不敏、深恶痛嫉的菜,还是颇有可爱可取之处的。

继续随走随看。

这一带是丘陵地,比较偏远荒僻,放眼望去只有寥寥数间农舍点缀其间。时值仲春,风景倒很是不错,山花烂漫摇曳生姿,木屋後不远处就是一片竹林,郁郁葱葱生机勃勃,旁边还有一条小河,清澈见底,游鱼历历。

带著泥土花草芬芳的晨风吹拂耳畔,颜玉函只觉神清气爽心情飞扬,暗赞不愧是他看上的人,连住的地方也和本人一样清新宜人灵气十足。等那件大事一了,他就把这片地买下来,从此与林渺二人共住其间,想必会十分快活……

片刻後,颜玉函笑叹著摇摇头,林渺现在还看他不顺眼得很,怎麽可能愿意和他双宿双飞,这可真是白日做梦了。

一边自嘲一边晃晃悠悠返回木屋,远远地就见林渺站在门边发呆,苍白消瘦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落寞表情。

颜玉函心中一紧,快步上前道:“渺渺,你起来做什麽,怎麽不在床上歇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渺抬头的一刹那,颜玉函在他眼中看到一抹欣喜的亮色,只不过那光亮稍纵即逝,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锐利清冷。

他淡色薄唇里吐出的语句,也一如既往的漠然疏离,“我只是背上中了一刀,腿又没断,也不是七老八十,老在床上歇著干什麽。”

颜玉函顺势接道:“那倒也是,适当活动一下也好,只是不要太辛苦。”

林渺轻哼,“辛不辛苦我自己知道,用不著你提醒。”

还真是不客气,好心当作驴肝肺。颜玉函挑挑眉,状似随意道:“渺渺,我刚才只是在附近转了一下。”

林渺不明白他说这句话是什麽意思,不耐道:“那又如何?你没必要向我知会行踪。”

颜玉函微微一笑,“不怎麽,好叫你放心,十日之内,在你伤愈之前,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心中接道:十日之後,我会依约离开,但我终将还会回来,到时候就算你赶我也是不走的。

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般奇妙,有些人认识一辈子,却无足轻重鲜少来往;有些人相识不过数日,却觉得与他彷佛前世就有牵绊,今生再遇就不能轻易罢手。对於颜玉函而言,林渺就是後者这样的存在。

林渺心中如打翻五味瓶一般不辨滋味,随即辩解道:“谁不放心了,你少自以为是。我,我刚才只是在找小灰罢了,他早上一向爱睡懒觉,今天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眼见林渺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浅淡红晕,颜玉函心情大好,也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让林渺难堪,只笑道:“不用担心那小子,厨房里都空了,比蝗虫过境还乾净,所以我让他进城去弄点吃的东西回来。”

林渺脸上红晕立即又退了下去,蹙眉道:“他才十岁,能弄到什麽东西吃?难道你要他去偷去抢吗?”

颜玉函满不在乎道:“十岁已经不小了,该让他锻一下了。你也别太小看你这个便宜弟弟,他可比许多成年人都要机灵,遇到你之前不也好好地活到了八岁,这次你若是一直不回来,他也总要自己想办法继续活下去的。就算他真的去偷去抢,只要不被人抓住,那也是他的本事。”

前面一番话,颜玉函说得头头是道,林渺自觉有理无法反驳,听到最後一句话後,顿时火冒三丈,怒道:“一派胡言,偷抢算什麽本事,根本是为非作歹!”

林渺气急之下胸口发闷,止不住咳嗽起来。

见他动了真气,颜玉函连忙收起玩笑之态,伸手到他胸前,一边帮他顺气一边正色道:“别急别急,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我这麽正经守礼的良民,怎麽可能让他为非作歹。如果那小子真的去做坏事,我来替你教训他,这总行了吧?”

林渺止了咳却有些呼吸不稳,涨红了脸让到一边避开颜玉函的手,“你要是正经,这天底下就没有不正经的人了。小灰要教训也是由我来,你是他什麽人,哪里轮得到你。”

颜玉函立即不满地抗议,“渺渺,话可不能这麽说,虽然我昨天才认识杨小灰,比不得你和他一起生活两年感情来得深厚,但是我和他却是……”

觉察到不对,颜玉函硬生生把最後四个字吞了回去。

林渺冷笑,“说啊,怎麽不说了?但是你和他却是一见如故,对不对?安乐侯真是长袖善舞交游广阔,和谁都能一见如故。”

颜玉函面上尴尬,心中却是欢喜,“渺渺,你在吃醋吗?”

林渺脸色瞬间暴红,几乎要滴出血来,斥道:“你少自作多情了,他还是个孩子,我吃什麽醋?!我吃饭吃菜吃药吃苦就是不吃醋!”

颜玉函轻笑,从善如流道:“好,不吃就不吃。渺渺,你误会我了,这一点必须要澄清,我做人很有准则的,不是和谁都能一见如故。杨小灰那小鬼头要不是你弟弟,我才懒得多看他一眼呢,我对他只是爱屋及乌罢了。”

林渺啐了一口,“花言巧语口舌如簧,你还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

颜玉函笑道:“过奖过奖。”

林渺站了有一会儿,说了半天话又动了气,头不免又开始发晕,遂略略斜靠在墙上垂下眼帘暗自调息,背脊却依然绷得笔直。

颜玉函知道劝说林渺进屋休息肯定会被无视,不如索性找点事情给他做,也好顺便让他解解闷散散心,於是提议道:“渺渺,那边有条小河,我看里面有不少鱼,反正咱们现在f著也是f著,不如去钓鱼吧?”

林渺本想习惯性地反对,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行。最近几日在床上歇得太多,实在气闷不过,而和颜玉函在这里单独相对又大大不妥,钓鱼的话一来可以透透气,二来这项活动无须交流,可以落个耳根清静。

心中虽然肯定了颜玉函的提议,林渺嘴上却道:“说得轻巧,我这里可没有鱼竿,怎麽钓?”

颜玉函成竹在胸,“这个容易,包在我身上,你进屋坐著等一会儿就好。”说罢就朝屋後竹林行去。

林渺这次没有拒绝,也想看看颜玉函要怎麽凭空变出鱼竿来,便在门边安心坐下等候。

颜玉函去了小竹林,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没错,就是当初林渺抵在他咽喉上用来威胁他的那一把,後来被他据为己有…砍了两根粗细长短适中的翠竹,再将枝叶刮削乾净扛了回去。

林渺看到颜玉函手中的匕首,就想起了那晚令他耿耿於怀的荒唐遭遇,心中顿时又有些不快,然而看颜玉函忙得不亦乐乎,终究忍住了没有发作。

钓竿削好後,颜玉函又进了里屋,从柜子里找出昨晚看到的针线,线系在钓竿尖端上,针随手弯成钩挂上去,一根简易鱼竿就此成形。如法炮制,眨眼工夫,第二根鱼竿也做好了。

颜玉函将成品在林渺眼前晃了晃,不无得意道:“怎麽样,不错吧?”

林渺没钓过鱼,没有那份f情逸致,凡事讲求方便效率实用,要吃鱼了只用叉子叉,快准狠。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鱼竿由什麽部分构成他大概还是了解的,当下嗤笑道:“哪里不错了,这麽简陋,浮子都没有,钓得起来吗?”

颜玉函笑嘻嘻道:“姜太公直钩都能钓,安乐侯这个自然更不在话下,中午你就等著喝鱼汤吧。渺渺,咱们还可以再来比一比,谁钓得多谁就可以多喝一碗鱼汤。”

说到鱼汤,林渺自然而然想起了那碗鱼片粥。奇怪的是,与昨日不同,现在回想起来又觉得那粥美味无比。

他不屑地轻哼道:“你就吹吧,要是钓不上来,你就喝泥汤好了。”

“没问题。走,钓鱼去!”颜玉函笑道,一手拿了两根鱼竿,竿头挑一只竹篓,另一手提著两把小竹椅,意气风发出了门,直奔小河而去。

林渺慢慢腾腾、拖拖拉拉地跟在後面,看著前面那人潇潇洒洒似乎不知人间愁苦的背影,听著那人嘴里随意哼著的不知名的小调,莫名感觉今日的阳光似乎格外温暖明媚。

第六章

在小河边上找了块平坦结实的岸沿,颜玉函将两把竹椅挨著放好,中间只隔一尺的距离。

林渺一声不吭地将椅子提起来,再顺手拎了把鱼竿,走出三丈远又拐了个弯後,才放下椅子坐下来。

颜玉函大失所望,算盘果然还是不能打得太响啊。

林渺正准备把鱼钩甩进水里,又想起一个问题来,鱼饵呢?总不能真等著鱼儿自己咬那光秃秃的鱼钩吧?听人说钓鱼用蚯蚓作饵比较好……

念头刚起,林渺就被自己恶心到了,头皮一阵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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