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亮将这段过往道完后,晏苍陵顿了一瞬,颔首示意姚亮继续将事情经过道出。
姚亮双眼放空,透过空中飘扬的尘埃,好似看见了黄沙漫天,沙场喧嚣,他将过去的辉煌事迹一一在嘴边走了一遭——好似要将一辈子的话道尽,把曾经历过的热血战绩告知所有的人。当战斗的余音在姚亮一声叹息中结束时,晏苍陵心头一滞,随着将神思从那旷远的战场上拉回,静静地凝望着姚亮的双瞳。
“起义军败了。败在我一次错误的指挥之下,全军覆没。”
晏苍陵双瞳一缩,眼珠沉沉地垂下,不发一言。
姚亮苦涩地一笑,化不去的沉痛漫上眼角唇瓣,融为了一声叹息,接着将自己的过往念道。原来当年他害得起义军全军覆没后,无颜见人,怀愧逃亡,无意中到了南州附近的一个小村庄严村,便隐居了起来。几年过去,他看着这小村庄同自己当年所居之地一般落后,干旱天灾连连,村民颗粒无收,难以果腹,而赋税甚重,压得村民难以喘气,姚亮见之,再生了造反之心,可一思及自己的过去,又犹豫了。
接连几年闹荒后,姚亮便想带村民到别地开垦,远离这贫瘠之地。当时听闻芳城有一种林地十分特别,适合村民手中的谷物耕种,遂想带着他们前去。奈何当地官府不肯派给他们过所,姚亮无奈之下,只能教授村民自己当年在起义军中最擅长之事——挖地道。花费了数年的时间,终让地道修成,姚亮遂带着村民偷偷从地道偷偷卷家带铺地逃走。因为南州一带,多山地丘陵,是以为了能顺利到达芳城,他常带着村民走山路,避免被人查出他们偷渡出关之事。
听到这里时,晏苍陵滞了一瞬,怪道这姚亮能带着如此有问题的过所,通关到来芳城。
姚亮睇了晏苍陵一眼,继续解释,原来到芳城后,村民交出的那份过所,其实乃是他先前为了方便偷渡,而先一步以个人名义出关而申的,后头被他用专门的药剂化开部分字迹,再重新模仿写上去其余村民的名字,但因路途奔波,过所带在身上久了,浸了不少的汗渍,以致被药剂化开之处的字迹有些都模糊不清了,而原先这份过所上只录了他一人的名姓,是以录名之位狭小,无法将一大群村民写群。至于他的名字,他故意用药化开了部分,以免被人发现。而他敢如此大胆地当着晏苍陵面甩出有问题的过所,实则还是存了一份想投奔晏苍陵之心,期望可借由此事,引起晏苍陵的注意。
当过往在口中尽了的时候,姚亮眸光已沉得看不见边,晏苍陵偏过了脸,并不直视姚亮。
“我知晓,你定是要笑话我了,呵呵呵,哈哈哈,”姚亮疯狂大笑,“我没用,当年若非我一人失误,焉会造成大伙儿的丧命,是以……”他顿了一瞬,艰涩地笑道,“我额外珍惜这些村民,希望能待他们好些,以赎清我的罪孽。”
晏苍陵却不续他的话,转而沉吟道:“你为何不投奔吴其康。”
姚亮一滞,疯狂的自嘲换做了对吴其康的嘲讽:“他?哼!我曾向他毛遂自荐,但他却认为我乃一乞儿,派人将我赶了出去,我便只能回到村庄里了。嗤,吴其康此人,非是我说,此人生性多疑,若非仗着他手中十数万藏在深山中的西平军厉害,他算个屁!”
“且住,藏在深山的西平军?”晏苍陵打断了姚亮,双瞳瞪大。
“嗯,”姚亮撇嘴道,“当时我们挖地道时,无意中发现了此事,但因同我没多大关联,我便未管了。至于投奔你,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这些村民走不得远路,听闻你口碑不错,我便带着大伙儿来了。”
晏苍陵嘴角一扬:“好事好事,藏在深山,总有要出山之刻。既然你已将过往告知,我也不多废话,稍后我便派人将我的地分一半给他们,并给他们安排住所。至于你是否乐意助我,考虑后再告知我不迟。你若乐意相助,我定不亏待于你,但你若要助我,便得做好将脑袋担着的打算。”
“不必考虑了,”姚亮一挥袖,“不便是帮你谋反么,帮你便是,我本是罪人,何惧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好,爽快!”晏苍陵一个拊掌,又以极快的速度将语调一转,“既然如此,便先借我一些你的药剂给我用用罢。“
姚亮眼皮子狠狠地一抽,古怪地盯着晏苍陵。
姚亮是个人才,日后若能得以善用,定成大器。于是,为了能考量姚亮的能力,晏苍陵带着姚亮回了府,将其交由谘议参军,望姚亮能跟着学到些东西。
得来的药剂被高高抛起,晏苍陵笑得边上的花儿都失却了颜色。安置了姚亮后,晏苍陵快步去寻了季临川,笑吟吟地将自己的胜利品递给他:“璟涵,你瞧我将东西给你弄来了。”
季临川等晏苍陵等得眼都泛了困,慵懒地打了一个呵欠,蹭着被褥如鱼一般怡然自得地钻入晏苍陵的怀里,眨眨眼,醒了醒神:“呀?”将那药剂取过,摸了半会,又打开了闻了闻,“试试。”
“好。”晏苍陵小心地将季临川掰出怀中放好,唤人上来同过所相同材质的帛布,大笔一挥,在其上写下数字,接着再将药剂一倒,竟果真将上头的字迹给消了个干净。
“啊,”季临川神奇地看着这消字的过程,晃动着晏苍陵的胳膊,指着那帛布惊奇不已,“好生厉害。”
“那是,”晏苍陵得意得鼻头都昂上了天,“也不瞧瞧是谁弄来的,哎哟!”他叫了一声,揉了揉自己被撞的肩膀,“璟涵,你怎地又撞我。”
“又并非你制出的,得意些甚呢,”季临川瞪了他一眼,摸着药剂笑道,“聪慧的是他人,又不是你。”
“璟涵,”晏苍陵蔫蔫地拖长了音,双手一环,将人拢在了怀中,鼻腔中皆是不满,“你夸他人,不夸我,我不乐意了。”
“呀?”季临川顿悟,轻轻一拍晏苍陵的脸颊,笑道,“你不乐意些什么,莫非还想我夸你不成。”
“为何不能夸,”晏苍陵嘟囔道,“我不好么。”
“好,”季临川两眼都弯成了月牙,两排白牙一咧,笑得无辜极了,“你给我欺负,自然好。”
“……”
晏苍陵气哼哼地将季临川丢开,双手环胸走了,留得季临川在他身后捂嘴偷笑。
此后几日,季崇德果真提出了带“病好”的季临川离开,晏苍陵也未挽留,给季临川递了一个眼色后,便去办自己的事情了。季临川离去的同一日,许颂铭将吴其康身周之人的调查结果告知了晏苍陵,原来这皇位非但是吴其康一人觊觎,他的亲儿也一并想坐上这个皇位,吴其康带着季崇德上京后,他亲儿便蠢蠢欲动,准备将吴其康的势力夺至手中。但当许颂铭问及是否要从吴其康之子身上下手时,晏苍陵却以那人尚有别用而拒绝了。
经由再三考虑,晏苍陵将下手目标放至了吴其康的一名妾室之上。为保计划顺利完成,晏苍陵先了一步前往那被自己大火燃尽的棺材铺,孤身一人在棺材铺等了几个时辰,终于将铺主给等到了。
俩人一见面,晏苍陵便开门见山地许以重利,让铺主帮他走一趟镖。有钱到手,铺主自然爽快地答应,但当晏苍陵提出任务内容时,铺主的脸色顿僵。
“你说什么?!要我扮作女子混入西平王府?!”
晏苍陵笑意盎然,不疾不徐地从怀中掏出一摞银票,在铺主的面前一摇三晃,勾得他的眼都馋了:“做是不做,随便你。”
二话不说。
“做!”
“成,”晏苍陵拊掌,先将自己对付吴其康的计划大意道了一遍,接着续道,“我要你做的事情极其简单,我已查好,吴其康有一妾室早早便同总管勾搭成奸,只是碍于吴其康在,两人不能私定终身,你只需扮作这妾室的贴身丫鬟,混入西平王府中,在这妾室耳边吹吹凉风,鼓吹她对付吴其康,届时当吴其康真正获罪时,你便可抽身离去。呶,这便是那丫鬟的习性,以及她出府的时辰,依着上头所写的内容,你去办定万无一失。”随着话音落下时,一封书信便放至了铺主的手中。
铺主脸上青白交错,嘴角抽了再抽,一堂堂男儿扮作扭扭捏捏的女人,简直是侮辱,可这钱都落到了眼前,不拿又岂非浪费,脑中两小人打起了架,终究是被银钱晃瞎了眼,迫使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此事。
晏苍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甚好,接下来的事便靠你了,至于你铺子么,我定给你盖个全新的,给你钱亦不会少。诶,是了,我还不知你姓甚名谁呢。”
“我?”铺主一瞥鼻子,得意洋洋地叉腰道,“老子便是武功盖世,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成御相……”
“御相……鱼香……肉丝?”
“……”
咕隆,晏苍陵的肚饿了。
☆、第六十二章·捉弄
另一厢,季临川同季崇德正坐在出城的马车之上,季临川从始至终,皆靠在车厢边上,阖眼安睡,不发一言,安静得让季崇德都冒出了满肚子的疑惑泡泡,巴不得掀开季临川的嘴,问上一句:你当真如此安分地同我走
季崇德都深觉自己快疯了,儿子拂逆自己时,他便会暴跳如雷,但儿子乖顺时,他反而不习惯。
季临川慵懒地掀了掀眼皮,眼珠子滚到边边角上,瞅了他爹一眼,又狡黠地滚了回来,继续装睡,而手心里紧紧地攥着一瓶药剂。
到了城门,季崇德出示了手中的过所,经由城门守卫确认无误后,得以放行出了城门,然,在其离开后,城门守卫便上了马,快马加鞭地往晏王府的方向赶去。
出城后,季临川也都未吭上一声,安安静静地跟着他爹赶路,只在停下歇息时,方说上一句话,而这话也短得不可思议,那便是:爹,喝水。
季崇德胡子都吹到了天,沿着眼眶溜了一圈,接过季临川手中递来的水,便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殊不知,在水袋之后,印着的是季临川狡黠的笑。
这水中被落了助眠的药,一旦此药入喉,若一入睡,便会睡得极其地沉,是以方上马车不久,季崇德便泛起了困意,而季临川早早便装作同困地阖眼睡去。季崇德看季临川也未有何不对劲之处,打了几个呵欠,便睡了过去。
看季崇德睡熟了,季临川嘴角一弯,赫然睁开了晶亮的双瞳,戳了戳他爹,确定他已睡熟后,便在他鼻尖那儿放了一瓶无色无味的药,使他睡得更香。做完了这一切,季临川坏笑着从他爹怀中掏出了过所,将其展开,旋开那瓶一直攥在手心里的药剂,滴了上去,不消半会,这过所上目的地及日期的字皆消得一干二净,只余下出发地的信息。
事毕后,季临川似个做坏事的孩子,心头如小鹿乱撞,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东张西望,看周围毫无动静了,方抿着唇,睁大了眼,将过所放回他爹怀中。
一旦放稳,他便如被烫了般将手抽回,乖乖地扯紧了衣裤,挺直腰板木着双眼端正坐好,屏气凝神了好一瞬,眼珠子转了一转,在触及到季崇德时,又触电般缩回了目光,反复数次,他方小心地看向季崇德,发现季崇德一直都未醒转后,方松下了身板,吁了一口粗气,缩成一团,继续靠在一边熟睡。
当季崇德于梦中挣扎,终于走出梦境时,入眼的便是季临川缩成一团,安睡的模样。季崇德一扶额头,甩了一甩,看季临川还在身侧,便未怀疑自己突而睡熟之事了。
然而,当到了邻城,将过所掏出之时,季崇德便傻了眼了。这过所上的字迹只余下了出发地芳城的,而后一众通关之地以及目的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此一来,城门守卫焉会放人入城,挥挥手就将季崇德给赶走了。
季崇德气上头顶,瞅了季临川半晌,瞪得眼都直了,都无法从季临川他无辜的神情中瞧出一点儿不对劲来,他又见目光放向车夫,这更是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扯过过所,便对着季临川噼里啪啦地问:“究竟怎地回事。”
季临川无辜地转着一对水汪汪的眼,皱眉摇头,反问什么怎地回事,爹一直拿着过所,我又怎知。
季崇德是又气又恼,打从回来同季临川与晏苍陵两人接触后,他的脾气是愈来愈差,都快成一座火山了。
万般无奈,他们身上干粮不多,亦不能露宿荒野,在季崇德再三劝说守卫不成后,唯能打道回芳城。
为了节省干粮与水,父子俩皆是能省则省,以致回到芳城时,俩人都虚脱无力,落魄糟蹋,这守卫一见他们俩,都瞪直了眼,不住地说季前辈,您们这是被晒干了么。
季崇德早已累得无话可说,将过所一扬,便要进城。可哪知,这守卫竟然不认这过所,言道上头连个目的地和日期都未有,分明便是造假的,不予进城。
季崇德的气得头顶冒烟,那不让进,这也不让回,这分明是要让他们露宿荒野,做野人去也。
他急得抱胸团团转,眉毛都竖了起来,沉着脸看着季临川,总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一丁点儿的不对劲来,可如何看,都觉得季临川是无辜的。
最后双方僵持许久,季临川扯了扯他爹的衣袖,轻声道:“爹,不如拜托晏王罢。”
“拜托晏王”,四字敲入心中,季崇德哪还想不到这是这两人搞的鬼,看季临川眼底分明是狡黠的笑意,季崇德抖着手指指着季临川,“你……你……”“你”了好半会,皆你不出一句顺溜的话来。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季崇德只能哽着脖子,咬牙切齿地通过守卫联络晏苍陵来救人了。
晏苍陵笑眯眯地赶到,装腔作势地呵斥了一轮,便将季崇德迎进了城中,带着他们回了晏王府,好茶好水的招待,话语间流露出心疼两人奔波劳累的关切之意。
季崇德看这两人暗地里互送秋波,眉目传情,气都从鼻孔里喷了出来,哼哧哼哧地拂袖便走,直接跑去练武场,挑了一把长枪,同乐麒斗了起来。
季崇德深知自己是走不成的了,这两人摆明是站在一条线上,故意耍弄自己。再者,他能进城,全靠着晏苍陵帮助,在人情上而言,又是欠了晏苍陵的,是以于公于私,他都不好在明面上同晏苍陵作对。
费尽心思,终于将季临川留下了,晏苍陵笑着朝季临川挤了挤眼,拥着季临川给了一个深切的吻后,便带着他回房,伺候他歇息了。
之后数日,季崇德因着不能出城之事,没少找晏苍陵的麻烦,早早一起身,便提着一杆枪单枪匹马地冲去找晏苍陵,非要晏苍陵同他斗上一场。晏苍陵甚是无奈,只好应承了他。
两人斗起后,发觉对方能力确实不俗,遂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而季崇德对晏苍陵的看法亦在不知不觉中有所改变,对晏苍陵的了解也愈发深弥。
这一日,在两人又缠斗之时,一封从京城快马加鞭送来的信,落到了季临川的手中——许颂铭在这段时日都看在眼底,深觉季临川成为当家人是早晚之事,是以看晏苍陵忙于同季崇德打斗,便将傅于世送来的信交由了季临川,由他来安排接下来的事宜。
傅于世的书信内容写得极其简单,大意讲了当时在朝议中发生之事,末了还提到,让晏苍陵尽快决定接下来的计划。
季临川看罢后,摸着下巴思量了半晌,问道:“我记得当初慕卿曾同我说,李桀按理应是同吴其康差不多时刻入的京,而那时慕卿为了让天子先听闻吴其康带的坏消息,便让人拦住了李桀,却不知而今李桀可回了宫。”
“说到这事,不知可是冥冥注定,”许颂铭沉稳的嘴角勾出了上挑的笑容,“李桀被王爷装作恶贼的手下吓了一跳,车夫似乎也生怕再来一遭抢劫,俩人惊魂失措,失了方向,将马匹乱赶,也不知怎地,便给赶到了沙漠之中,恰时遇上了沙尘暴,至今恐怕还在沙漠中游荡呢。”
季临川莞尔一笑:“若是如此,死了当好,若是不死,便依照慕卿先前所做的,在吴其康谋逆的罪名落到天子耳中后,再让李桀回京。”
“好,某知晓。公子接下来打算如何。”许颂铭问道。
季临川沉吟一瞬:“听慕卿道,他已让成御相潜入吴其康府上?”他顿了顿,收到许颂铭赞同的目光后,续道,“但我要在这其后加上一计,务必保证吴其康失利又失兵。”
“失兵?”一道声音陡然切入俩人之间,季临川回首一看,只见晏苍陵揩着额上的汗,款款走来,脸上挂满了疑惑。
季临川会心一笑,上前去给晏苍陵擦拭热汗,又将湿了的锦帕丢入晏苍陵怀中:“不错,你忘了吴其康手中,有一队旁人皆不知的西平军么,我们不知,但他的亲子却是知晓的,只需我们利用得当,不但吴其康一人倒,连他的势力也一同倒。”
“哦?如何做?”晏苍陵眉间燃起了兴趣,亮着双眼问道。
季临川拉着晏苍陵到了一侧,换人上来纸笔,提笔便画,将其中关系顺给晏苍陵瞧,掷笔之时,晏苍陵已笑得脸上都开了花,也不管许颂铭在场,抱着季临川便是几下狠狠地亲吻:“璟涵,你果真厉害,果真厉害,我佩服,佩服啊!”
“嗯……嗯。”季临川再次红了脸颊,余光瞥向尴尬地别过脸去的许颂铭,热血轰地上了头,他们竟在当众之下接吻,如何了得。
推拒的心念一生,季临川便是一巴掌啪地打了过去——
“啊啊啊!璟涵,我的脸要破相了!”
☆、第六十三章·诛王
在晏苍陵同季临川谈论如何对付吴其康时,成御相也带着任务,前往了南相——西平王府所在地。数日后,成御相成功混入王府之中,跟在吴其康那妾室耳边吹了几口凉风,果真让妾室起了灭了吴其康的心。
在妾室的推波助澜与恶意陷害下,数日后,朝廷之人前来西平王府时,竟从府中搜出了龙袍、玉玺等谋逆之物,朝廷众人皆惊,当即将全府之人拿下,押解上京,听候天子发落。眼看时机成熟,成御相便先一步离去了。
虽有物证,但为了取信于天子,人证亦不可落下,遂在之后,部分朝廷之人依言到南州配所,询问所长季崇德暴动同西域人囚犯之事。
然,所长早早便从晏苍陵派去故意透露风声的人口中,得知吴其康因谋逆之事被拘宫中,正待自己作证诉冤。
所长对吴其康抢了自己功劳正是愤愤不平,得知如此消息,既是幸灾乐祸,又是庆幸当时将反诗送给天子的并非自己,是以在对吴其康的不满,以及出于自保的考虑之下,所长对朝廷之人的问话矢口否认,一口咬定季崇德并非犯人暴动的主使者,真正主使暴动的则是吴其康,季崇德的主使暴动以及谋反,皆是吴其康为了陷害季崇德所为,至于那所谓的西域人囚犯更是无稽之谈,配所内从未出现过西域人。为了取信于朝廷中人,所长还拉出了数位新来的犯人,暗中逼着他们装腔作势地作了伪证,将朝廷众人唬得服服帖帖,提着几把大刀,怒气冲冲地赶回京城给天子报信去了。
便在朝廷众人赶回京城途中,成御相先一步回芳城将任务的情况报之了晏苍陵,晏苍陵听后拍着成御相的肩头哈哈大笑,随之抽出一张万两银票,往成御相怀中塞去。
然,便在成御相乐滋滋地接过银票,准备一蹦一跳地离去时,晏苍陵却坏笑着送出一句:“此乃你往返京城的费用。”
成御相心头一跳,揪着晏苍陵的衣襟便吼道:“此乃何意。”
晏苍陵笑眼眯眯地同他解释,言道他的轻功高绝,又熟路,遂便让其帮忙快马加鞭将一封书信送至京城的傅于世手中。
想想自己为了一点银钱便拉下了脸,扮作女装千里迢迢跑到那等干旱之地,而今方能归来歇上一会,便要他再行远路,成御相安能乐意。
晏苍陵也早早算准他不会乐意,遂又扬了一张银票道:“做不做随你。”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果真不假。
一见着钱,成御相的眼亮如白昼,哗地一下扑了上去,差些要抱着银票亲上几口,连连点头答应。
晏苍陵毫不耽搁,丢给成御相一封书信,唤其定要赶在朝廷众人将吴其康谋逆的消息带回京之前,将书信交于傅于世手中,片刻不可耽搁。成御相也肃整了容色,颔首应下,当天匆匆睡了几个时辰,补充足了体力,便驾着晏苍陵准备好的快马出发了。
京城同芳城相距甚远,从京城派人到芳城后,安天仁睡得都不安稳,每每于梦中见到吴其康狰狞着一张脸,将一把锋利的剑刺入自己心口,大惊之下,更是忧得难以入眠,辗转反侧,生怕自己一睡过去,便于梦中一命呜呼了。他的身体在多年的纵欲之中,早已亏空,而今又难以成眠,身子更是撑不住,未及多时,便病倒在床,无法上朝,朝廷笼罩于一片阴沉之中。
为免他人趁自己病倒之时,觊觎皇位,安天仁遂破格擢升自己的心腹兼床笫之臣王恩益,命其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位高权重,同中书令、门下省侍中地位相当,甚至可达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王恩益独揽大权,野心随之显露。趁安天仁病倒之际,将各方权势揽于手中,但凡有对己不满之臣,则赶的赶,诛的诛,一时弄得朝中人心惶惶,谁人皆不敢出一口大气。同时为能获得权势支持,王恩益重用酷吏同宦官,弄得朝中乌烟瘴气,以致百官为夺朝中一席之地,派系倾轧,结党营私,懈怠公务,朝中一片腐败。
其中能安于一地,不为所动的,唯有寥寥几人,而傅于世便是其中之一。
在王恩益对朝中百官施压之时,匆匆赶来的成御相暗中联系了傅于世,验明彼此身份后,将晏苍陵的书信交至了傅于世手中。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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