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苍陵闻声过去一看,原是有数人在军营附近争执,其中有百姓也有守城的守卫。一问守着军营门口的士兵,方知原来是城中百姓不堪忍受暴雨淹城、无火生饭的日子,欲举家逃离,但方逃到此处,便被守卫发现拦下了。桓朝有令,为了能保证及时收税,百姓不可迁家至他城,若不得已迁家,则必得保证有人代迁家之人纳税。而今看这些行色匆匆的百姓,显然他们是仓皇逃亡,偷渡出城,并未安排代其纳税之人。
晏苍陵拉下了脸,看那些守卫言辞激动规劝拉人回城,明显是生怕百姓逃亡,自己跟着受连。百姓深受天灾之苦,洒泪相求,守卫也苦口婆心地劝解,望百姓能照顾他的饭碗。
双方形成了僵局。
晏苍陵上了前去,安慰了几声情绪激动的百姓,在其淡定下来后便问道:“你们为何要逃?不过是几日的天灾,值得耗费如此气力迁移么?”
其中一枯瘦如柴的百姓抹干了眼底的泪花,叹恨地道出自己的辛酸,原来天灾近几年连连发生,受殃百姓不在少数,今年将房屋盖起了,明年便被摧毁了去。而因着天灾之故,粮食产收锐减,百姓难以果腹,而朝廷赈灾的粮饷皆被一些贪官收入囊中,真正落到百姓手中的,不过是九牛一毛,百姓苦不堪言,唯有能偷渡出城。
说到这事,其中以守卫也是唉声叹气,他道这些年他抓回了不少偷渡的百姓,可私心里他却是想着能放百姓另谋生路的,可是放走了百姓,他吃饭的饭碗就没了,又如何来养一家老小。
晏苍陵眉头紧拧,问了一声那些赈灾粮饷都到哪儿去了,百姓同守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都不约而同地落下了两个字:州牧。
晏苍陵带着人杀进了州牧府上,大刀一横,直直架在州牧的脖上,逼他交出这些年吞掉的粮饷。
州牧吓得脸色发白,命悬颈上,哪还敢说个不字,抖着手就唤人将自己这些年吞的钱交出。
晏苍陵看着那成箱的黄金白银,更是怒火攻心,百姓同守卫皆知晓是州牧私吞粮饷,可见其私吞已是明目张胆的了,而今百姓正受难,州牧却私吞金钱而不发放,好狠的心!
晏苍陵唤人清点那一箱的黄金白银后,便让人去钱庄兑换现银,发放给有需百姓。
“只有这么一些?!”晏苍陵冷笑逼问,“你贪了不止一年罢,这些银钱估摸着不过是你一年的量。”
“回……回王爷,只……只有这么一些了……”州牧被脖上的冷刀吓得全身寒凉,抖动不已,又强调了一句,“真的只有这么一些了。”
“搜!”晏苍陵挥手令下,士兵们便纷纷涌到州牧府的各个角落去搜寻可还有剩余的,熟料搜遍了全府,只能找到一些有价值的装饰品,并无大量的金银。晏苍陵大怒,揪着州牧再三逼问,州牧每次的言辞都是一致,后来禁不住吓,就说道这些年朝廷赈灾的粮饷本便不多,他能私吞出那么多已是不易了。
晏苍陵赫然想到,安天仁暗中培植了独属于自己的皇家军,那定是投入了不少的人力财力,既然如此,他又焉会将大量的银钱往外撒,故而这些年赈灾粮饷少,也解释得通了。
可这点银钱还远远不足以解决当地百姓的问题,百姓的房屋年年受灾倒塌,是因无钱盖上好的房,归根究底,都是无钱而导致的局面。现今这乱世之中,频频战乱,又从何处抽出银钱来补偿百姓。商人固然有钱,但商人同朝廷毫无瓜葛,若有善心,诱其捐赠银钱尚可,若是吝啬,则百姓分毫不得。
晏苍陵走出了州牧府,看外头流离失所,双瞳毫无神采的百姓,转首问那被拎出来的州牧道:“附近可有粮仓?”
州牧忙不迭地点头,指出邻城有粮仓。
晏苍陵又问:“近几年粮仓可有放粮?”
州牧摇首,回说并没有。
晏苍陵明了,让人丢开州牧,一刀划过,了结了州牧的性命,让人将他头颅悬在城门之上,以慰藉受天灾之苦还不得补偿的百姓。之后带人回营,展开地图研究附近的城池,决定大军折向那处,攻下那城,开放粮仓。
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发了,绕到附近的城池。虽说走了远路,白白浪费粮草,但胜在攻下城池后,便可在当地补充军需,且可避免受天灾影响。
故而有此动力,行天军冲向那处城池后,就红了眼,一径杀入城中,开放了粮仓,缓解了当地百姓之急,并取了一大部分准备运往灾区。至于当地贪官污吏,也顺带杀了个干净,其私藏的银钱,一部分分发给当地不堪重税的百姓,一部分带去灾区救难。
兴许是晏苍陵做了好事,上天保佑,在晏苍陵带军胜利归还灾区时,发现原先他们驻扎之地,竟被暴雨狂风侵蚀,满地狼藉,四处皆是被水侵泡的烂泥与不知从何处卷来的枯木,若是他们还留待此处,定会有人受灾伤亡。幸而他们离开了,不然后果难以想象。
踏上这烂泥路时,暴风骤雨已将近歇了,只有一些不成气候的小风在不甘示弱地吹拂,却掀不起风浪了。晏苍陵心头一松,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暗叹自己运气好,不然将会丧命于此,季临川上前来握住了他的手,淡然一笑:“你还等什么,这可是鼓舞士气的好时候。”
晏苍陵会意,回以他一笑,即刻跃上奔夜,抽出横刀厉声高呼,鼓舞士气,道自己乃神明下凡,有上天庇佑,是以方能避过一难,他带军攻向京城,便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是为大义也。
众军士气大振,举着兵器高呼晏王万岁,声势浩大。
接着晏苍陵便带着部分士兵入了城,给百姓分发粮饷,却意外在渡口边上听到一事。
☆、第一六五章·困难
晏苍陵到往渡口时,正见到有老翁将他的人马拦下,告诉了他一个惊天的信息:文江对岸驻扎了不少的士兵,但凡撑船过岸者皆被他们押下,待查明身份情况后,又将他们赶回城中,不许他们渡过文江而去。
这老翁也是个有见识的人,他说前几日雨势小点后,对面的大军便陆续到来了,每一日都在敲鼓振奋士气,声势浩大,不比他们行天军差,人数估摸有数十万人。
晏苍陵听闻后脸色一沉,这等时候前来的,除却朝廷军尚会有何人,他当即拱手感谢老翁将这一消息告知,不然他们贸然过江将会受到重创。
老翁乐呵呵地摆手,言道自己还得感谢晏王相助,还道他乃是这一带渡船的老手张二老,这江上行船的都是他的兄弟,日后有何帮助大可说一声,他定在所不辞。
晏苍陵颔首谢过,看对岸之景杵在乱树之中,加之距离甚远,看不清晰,遂绝了继续看的念头,当先派出一位斥候,假扮做普通百姓渡岸,查明对岸情况,而他则带兵回去。
由于原先驻扎之地满地狼藉,晏苍陵没有法子,只能带兵入城,寻一空旷之地驻扎,场地有限,有些士兵迫不得已还同百姓混居,幸而他们救济了百姓,百姓感激他们,对其要求住他们家中,都纷纷表示欢迎。
晏苍陵生怕普通民居霉气过重,便带季临川到了一间普通的客栈入住。当夜,他让客栈老板提早打烊,他则召集了所有将领,将今日从老翁口中得来之事道出。
“方才斥候归来,给我回报到对岸确实驻扎了不少的士兵,但具体多少数目,还得细探,但看其盔甲,确实是朝廷军所有。诸位如何看?”
“还能如何看,”晏苍陵话一落,常得胜就不耐地挥手道,“打过去,要了他们老命,赶他们回京!”
“不可,”姚亮反驳道,“老翁年纪略大,耳朵理应较背,对岸相隔如此之远,他都能听到对岸之声,可见来人数量不少,而今我们手上士兵不过三十多万,以少对多,难有胜算,加之我们渡船而过,容易被朝廷军打下水中,造成溺亡。”
“不错,”方信一同颔首道,“对方实力如何尚且不知,贸然过去只是死路一条。”
“我们可否引敌军下江?”季临川提道,“若能引其下江,便可使其伤亡。”
“如何引?他们一无渡船,二也是有脑子的人,会那么傻跳下江来给我们杀么?”
“这……”季临川被晏苍陵噎得说不出话来。
方信转口道:“不如我们先稍待数日,观察情况,兴许对岸会刮起强风呢。”
“等一两日尚可,可我们等不了太久。而今已经秋日,北方的寒冬比南方来得更早,若是待到寒冬,我们的将士将会受不了寒,且江水结冰,更难渡江,届时伤亡更加惨重。我们必须尽快在一个月内,解决掉朝廷军,攻向京城。”
季临川抿紧了双唇,颔首道:“京城约莫十月底便会落雪,江河面渐而结冰,至今离十月底尚有一个多月,我们时刻紧迫,不容耽搁。而今敌将情况不明,我以为我们应先确切探出敌军的消息,再行商议。”
“嗯,便听你所说的罢。稍后我便去安排,你们先回去待命。”
“是!”
三日后,被派去的斥候归来,将对岸的情况详细禀报:对岸大军约莫有百万,皆在对岸死守,靠岸边的皆是装备精良的弓弩手。将领都有数十人,其中领兵的大将军乃是朝廷中最有实力的陈饶大将军。
晏苍陵挥手让斥候下去,自己则冷下了脸,细细思量此事,岸边有弓弩手,那么他们若是渡江,则会成为众矢之的,只怕还未上岸,就被火箭射穿了身,且领兵的陈饶大将军,此人品性如何,却是未知,连傅于世所著的书册上,都说此人低调行事,虽未见有什么特殊的军功,但却能坐拥大将军之位,位高权重,可见此人并不简单。如今对对方毫不知情,此战打起来便难有胜算。
可如今已经临冬,这等时刻,一不够他们绕过文江,走远路打向京城,二不够他们占据城池,同毫无军需补充的对方虚耗。对方估摸着也是深知这一点,故而一直死守在对岸,等着行天军狗急跳墙,渡江而去。
季临川握住了晏苍陵的手,转首问道:“现今我们有多少水军?能泅渡的有多少?”
方信回答道:“水军当时已培养了十多万人,但水性好,能在这凉天中泅渡的,估摸最多也只有五万。”
“五万太少了,”晏苍陵抿紧了双唇,“现今因暴风狂雨之故,文江水势略急,因此保守估计,真正能渡江的人也就只有两万,两万对上百万大军,呵,开什么玩笑。”
季临川脸色略僵,敛下双目垂眸不言,现今这局势于他们而言,委实太过糟糕,满腹经纶,在实战面前,都毫无用处:“莫非我们只能等了么,等一个好时机,等狂风刮到对岸,等大雨落到他们身上。”
晏苍陵沉默了,他不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季临川的话,足智多谋如他,如今也乱了分寸,心绪繁乱。
直待几日后,一个人的到来,才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看到此人的到来,季临川惊愕得双唇微张,眨眨眼眸,确信面前人是谁后,终于抑制不住地道了一声:“爹。”
来人竟是季崇德,以及护送他到来的成御相。
“爹你怎地来了?”
“我放心不下,”季崇德摇首道,“现今这非常时期,我焉能躲在王府中,睁眼看你们在前线杀敌。”之前因为担心季崇德的身份曝光,季临川软磨硬泡,便让其留待王府等待他们的消息,谁知季崇德竟然打听到了他们所在,跟了过来。
“自家不会武的孩儿都上了战场,我身为你爹,焉有退缩之理,这朝中各路将军我比你们熟,虽说出谋划策我不擅长,但告知你们他们的弱点还是可以的。”
“爹!”季临川喜笑颜开,同晏苍陵对视一眼,笑意更甚,“爹,那你可知陈饶的弱点。”
“陈饶?”季崇德眉尾一挑,“之前我过来,便听附近的人说,对岸驻扎了百万朝廷军,果真非虚?”
“非虚。”晏苍陵冷着脸道,“对岸确实驻扎了朝廷军,领兵之人,便是陈饶,但此人心性如何,我们皆不知,是以不敢随意冒险渡江,可若是不渡江,白白耽误了时刻,便不利于我们后续计划。”
“嗯,”季临川撑着下颔道,“陈饶此人,我观察过数回,他手上有一骑黄金骑兵,各个皆是骁勇善战的好手,不过这队骑兵,在江边发挥不了用处,因而定是守在对岸的后方,你们渡江之后,即便解决了弓弩手队,但后方的骑兵队却难解决。不过你们也不必担心……“看众人脸色更沉,他补充道,”陈饶有一特点,有些多疑,且此人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狠角色,兴许从这点下手,便能有所突破。”“
“陈饶多疑,那便可设置多重障碍引开他的视线,可后方的骑兵,我们该如何解决?哪怕能攻破岸边弓弩手的防线,后边尚有步兵同骑兵在,我们想以少胜多,仍旧有些冒险。”
“我们不是尚有一部分兵力么,届时我们先传讯给他们,让其伙同我们两面夹击。”
晏苍陵看了季临川一眼,叹息道:“璟涵你忘了么,现今对方可是死守着岸边,不让任何一人登岸离开,我们的人如何能传讯出去。”
“哈,”成御相这时却拍着自己的胸口朗声大笑起来,“这还不简单,这事便包在我身上,只消你们书信一封,告知我方向,我便替你们将事传到。”
“当真?”
“世上没有我成御相办不到之事,只要事后,嗯哼……”成御相不客气地伸出了手,示意要钱。
晏苍陵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笑道:“放心,若能成事,必少不了你的好处。”
“既然消息能传出,那我有一计,不知是否能行,你们给我参详参详。”季崇德忽然插话,眼中隐隐闪烁着光亮。
☆、第一六六章·渡
翌日,成御相带着晏苍陵的密信,在张二老的帮助下,渡江而去。临近江边时,成御相踏水而上,将一个脱离队伍小解的士兵劈晕,拖入密林中,褪下他的盔甲给自己换上,之后便这般明目张胆地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走了。幸而他到来时乃是晚间人最困顿之时,无人顾暇他,因此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带着手里的密信,穿透重重大军,奔赴远方。
成御相离去后,张二老一直在暗中观察,等到了日出时刻,都未见到大军有骚动,这方归去将消息告知晏苍陵。
晏苍陵谢过张二老,之后便将成御相成功穿过大军而去的消息告知了众人,季崇德会心一笑,转首问道晏苍陵,余下的行天军同他养父会合到归来此处,约莫需耗时多久。
晏苍陵老实回答,最少五日。
季崇德便说,那便在这五日内部署完毕,最好能在大军会合之日一同冲破朝廷军的防线。他展开了季临川依据张二老提供的消息所绘的地图,将所有可能攻破之地一一指出,最后议定计划,于五日后实施。
计划实施那一日,有如天助,雨势稍稍停歇,江上生起了浓厚的白雾,对岸的情况完全看不清楚,而风向东南,于晏苍陵这边而言恰是顺风。
白雾对于渡江的晏苍陵大军而言,有些麻烦,但却朦胧了对方的视野,混淆了视线。
晏苍陵命几位水性好的士兵上了备好的大渡船,在船头插行天军大旗,并于船中摆放数个稻草人,再开船驶向对岸,而真正的主力军则上了提前制好的小竹筏,从四面八方,向对岸隐秘处划去。
大船穿透云雾缓慢而行,在静谧的夜中,有如沉睡而醒的巨狮张开血盆大口,将白雾吞纳入腹,把雾气搅动得天翻地覆,惊醒了对岸的朝廷军。朝廷军远远见之,陈饶即刻下令整顿队伍,摆好阵型,同时唤弓弩手点燃火箭,在大船进入射程后,不遗余力地射出密麻的火箭,形成铺天盖地的巨网笼罩在大船之上。
船上的稻草人即刻便点燃,火势快速地蔓延到了大船之上,船上士兵却不慌不忙,依旧淡定地将大船驶向对岸,这时对岸的陈饶发觉了事情不对,扬手一挥,让士兵停止放箭。便在这停止放箭的档口,藏在船中的江凤来火速地冲出船外,就地一滚,挽弓一射,一枝火箭霎那冲破气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钉入了一将领的体内,其气势之雄浑,竟带得将领向后倒退数步,直待撞到树上方停下,断了气息。
将领一死,军心大动,江凤来等同几位弓手,趁着骚乱之时,接连射出几箭,将周围的高树引燃,燃起了熊熊大火,周围士兵惊呼四逃,摆好的阵型散不成型。大船搁浅,船上火势也一并燃到了地面,江凤来跳船入水,快速地游到准备好的后备船上,站于船心上,又是几箭射出夺了数人性命。
几乎是江凤来射箭杀敌将的同时,晏苍陵带领的人也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朝廷军的后方,杀到了岸上,还未反应过来的朝廷军就被杀得措手不及,伤亡无数。
常德胜在营中憋了多日,怨气连天,一上岸就是一声大吼,扬起自己的陌刀杀向朝廷军的辎重队。啊呜一声虎啸,山林巨震,风声鹤唳,一个纵扑就压到了一位想暗算晏苍陵的人身上,张开血盆大口,咬断那人的头颅,带得鲜血满地,脑浆横飞,场面血腥恶心至极。
杀声震天,鼓声擂起,天地间轰隆声不绝,燃起的巨火点亮了昏暗的天,晏苍陵浑身浴血,随手一削,就砍翻了数人,朗声唤让众人不要恋战,往粮草处而去。
岸边火势越来越大,不少高树受火攻而纷纷倒下,瞬间惊呼声冲天,痛嚎不绝。而后方的辎重队也正受到晏苍陵等人的攻击,乱成一团。
但由于己方军人数略少,杀到粮草存放处时,不少人身上已经挂了不少的彩,晏苍陵也不意外,他咬紧牙关,燃起火把凭空一抛,同时收手将横刀杀到敌人的身上。而在火把抛空的一瞬,啊呜纵跃而上,咬住火把,蹬开四足,火速地在敌人之间移形换影,将火把丢到了粮草之上。
火光冲天,粮草燃起噼里啪啦的声音,晏苍陵看啊呜得手,高兴得眉尾上挑,转眼看到前方逼来的黄金骑兵,他不敢恋战,提着大刀,扬声高呼让众人撤退。
由于对方在人数上呈绝对的优势,即便江凤来火攻分散了部分注意力,灭了部分敌人,但行天军仍旧处于不利的局面,很快便被朝廷军包抄起来。
眼看着自己的人越来越少,晏苍陵额上的冷汗也滴滴滑下,强行渡江本就是一冒险的举动,他们此行完全是在拿命作赌,若是运气好赌赢了,那便完全不惧日后的大战,若是输了,只能埋葬枯骨于此。
幸而老天庇佑,在晏苍陵等人坚持不住之时,后方忽然传来了轰隆隆的铁蹄之声,声势浩大,似乎有千军万马正奔腾而来,晏苍陵回首一看,便见朝廷军的后方,扬起了一面赤红的大旗:行天!
宋律等人赶到了!援军一到,行天军士气大振,挥舞着手中大刀都有了无限的气力。晏苍陵立刻整肃队伍,摆好阵型,应对朝廷军。
“哈哈哈,陈饶你个黄毛小子,还不速速给老夫让道,留待此处,是要将脑袋送给老夫么!”一声朗笑冲入嘶杀声中,一人跨着骏马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落到一将领的头上,顷刻血液横飞,将领立时毙命。
“义父!”晏苍陵兴奋地大叫,手中动作不停,还多了几分气力,“你终于来了!”
“慕卿你这小子,许久都不来见我,孝敬孝敬你义父!”来人正是晏苍陵的养父——卫城大将军,他凭空划过一刀,竟毫不避讳地直指向晏苍陵的鼻尖,“小子,待我斩下陈饶的头颅,再同你算账。”语落,当先一步冲向了陈饶。
有了养父助阵,晏苍陵的压力顿时小了,立时让执旗手按照自己的指令指挥大军,整理好队伍。
卫城一来,势如破竹地攻入了敌军之中,几刀下去,了断了数人的性命,带得军心大动,人人皆红了眼杀了出去。
啊呜放声吼啸,震慑众人心弦,激得众人全身热血沸腾。
战鼓声紧锣密鼓地奏响,擂声不绝,声势大如巨石滚落,这一场战,从夜黑打到了天明,当红日高高挂于天际,普照大地之时,卫城的大刀已经架在了陈饶的脖上:“哈哈哈,陈饶小儿,还不束手就擒,还等什么,莫非是在等着老夫将你头颅献给安天仁那混账么!”
陈饶脸色发青,转首看向身后那临危不乱的黄金骑兵,冷笑一声:“卫大将军,你瞧我的命悬你手,我的黄金骑兵依旧阵型不乱,你以为夺了我命,便能掌控全局么。”
“你的命固然不值钱,但众兵却不可因你一人,而白白丢了性命。忠君爱国固然是好,但乱世之中,愚忠却只会让众人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一人的声音陡然切入,众人如潮水般退开,便见季崇德从中而出,走向了陈饶,“陈大将军,好久不见。”
“季崇德?!”陈饶大惊,“想不到你这素来忠君之人,竟也背叛了圣上!”
季崇德脸色不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君若不为臣,臣又为何忠于君。君臣君臣,臣为本,有臣方有君,而今君昏聩无能,视臣为鱼肉,随意宰杀,不将其放入眼中,我们为臣心凉,又凭何以忠君?”
陈饶绷紧了脸,不发一言。
季崇德趁热打铁,继续同陈饶讲理,句句皆刺到重心之处,很快便动摇了陈饶的心,连带着周围的士兵也开始松动,有些人甚至连握枪的手都在颤抖,隐有丢盔弃甲之势。
“陈大将军,”晏苍陵踱步而上,再往陈饶心上刺上一箭,“为军人者,当以护国卫家为己任,可西域两国侵略我桓朝疆土时,天子的军队却半途退缩。我带领大军奔赴前线,打退敌军,结果却遭奸人所害,葬身沙场,而今我死而复生,将敌军打退,天子不犒赏我,反要夺我性命,这是何等道理!”
陈饶缄默不言,脸上绷紧的线条也渐而松开,季崇德同晏苍陵对视一眼,继续徐徐攻心,终于在最后,攻破了陈饶内心的防线,让他松口叹了口气。
一声无奈漫进了烟尘之中,陈饶看向周围的士兵,各个皆是满含期待,带着希冀的光。天子昏聩,小人当道,这个乱世早该换主了,只是他们一直为着所谓的忠义而死撑着。君也,当是忧百姓之忧,乐百姓之乐,而非只顾一己之私,置百姓死活于不顾者。
陈饶终于降了,他一降,众将领也一并投降。啊呜兴奋得跳到了高处,仰首虎啸,而两方大军也为停战而高兴得举枪欢呼,晏苍陵看着陈饶,颔首一笑:“陈大将军,多谢。”
陈饶点头示意,不再多话。
渡江之战,就此止歇,晏苍陵却未将朝廷军的人马收服,反而给了他们一些粮草,让其暂时留待此处,直待行天军攻入京城后,再回京,以免他们归去后受王恩益的调遣。陈饶明了,唤众人在原地驻扎,待晏苍陵大军离去数日后,再打道回京。
☆、第一六七章·酒后
号角作响,鸣金收兵,行天军同朝廷军达成和解协议,陈饶等人留待文江附近,至晏苍陵等人攻向京城后,再行折回。
没了战争,双方士兵高兴得手舞足蹈,当夜晏苍陵便设下酒宴,邀双方将领共宴,让多日疲惫的士兵们放上一假,将领们推却不得,只得应下。酒宴之中,晏苍陵磨尽三寸不烂之舌,一面圆滑地同将领们对谈,一面隐隐暗示着欲收拢之心,季临川也帮他说话,表明晏苍陵一心为百姓的立场。当时有不少将领心中动容,面上却不敢表态,陈饶则是处于观望态度,并不言明自己的态度。
酒过三巡,人人皆醺醉了眼,晏苍陵也喝得差不多了,摇摇晃晃地没个精神,东倒西歪地靠在了季临川的身上,嘴里嘟囔着说些听不懂的话。这些时日里,晏苍陵每日的精神紧绷,生怕在自己熟睡时,便被敌人偷袭,故而一直都睡不好,相交之下,晏苍陵为免季临川受惊,每日都紧紧地抱着他睡,一但外头有何动静,他会先一步醒来,捂上季临川的耳朵,轻柔地安抚他继续熟睡,故而每日里季临川都是精神十足,晏苍陵则略显精神恍惚。季临川看在眼底,疼在心上,屡次劝晏苍陵休息好一些,晏苍陵却笑道,而今非常时期,可睡不熟,不然被人摘了脑袋就麻烦了。
季临川无法,只能每日在晏苍陵忙完后,给他按揉肩膀,轻呢地亲他几下,用自己所能用的方式,抚慰着晏苍陵。
晏苍陵多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在今夜得以松懈,因而晏苍陵不自觉地就喝高了。季临川看晏苍陵醉得不轻,眼看时候差不多了,便起身同众人告罪,拉起迷迷糊糊的晏苍陵走了。
可晏苍陵早已醉得不省人事,一站起身,脚都软得难以着地,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季临川的身上,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季临川双脚歪了几歪,险些摔倒,忽然肩头一松,身上晏苍陵的重量便消失了。
“啧啧啧,你这小身板还是甭扛了,不然将你压倒了,这小子可得伤心了,”原来是卫城来帮手了,看其面上仅有几分红酡,目光却是精神得紧,显然未醉,“成了,老夫带他回去便成,你跟着。”
“多谢义父。”季临川含笑拱手,礼节半分不少,但卫城却是眯起了眼,将季临川上下扫视了一番,方才顾着喝酒,都未能好好地观察义子的王妃,这一看,登时便不满意了。
“这小子酒量不好,你身为王妃,也不替他挡酒,成何体统。”
季临川一怔,看卫城眼底对自己有几分不屑,却不动怒,摇首道:“我身体不好,若是我替慕卿挡酒,他若知晓,定是要念叨我了。既然为人妻,当是以夫为上,不违背夫君之意。”
卫城双眼一眯,又反驳道:“慕卿可是常待军中的男儿,咱们常年东征西讨的,这喝酒暖身助兴不在少数,你若不能替他挡酒,他岂非要喝坏了胃。”
季临川眼底盛满了笑意,暗含深意地道:“若国泰民安,百姓无饥,又何需天子亲征?”他迎着卫城怔愕的眼,继续道,“我虽无武艺,不会饮酒,但我却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如此岂非比你们上阵杀敌来得厉害?”
卫城被噎得半句话都道不出,倏然朗声大笑,对着季临川的肩头重重拍了几下,差些没将季临川的肩骨拍碎:“好,说得好!老夫不服都不行了,这张嘴够厉害的!这小子果真未娶错人。唉,可惜啊可惜,你不能喝酒,不然老夫定同你醉饮三百杯!不过么,这小子成亲也不叫我一声,神神秘秘的,这三百杯便不用你喝了,让这小子来替你喝!”
季临川无奈地摇头,方才还说不帮晏苍陵挡酒,会让其喝坏了胃,这会儿又说要灌晏苍陵三百杯了,这个养父真是……
“义父教训得是,待慕卿醒来,我定让他同你告罪,自罚三百杯。”
“好!这可是你说的,若是他喝醉了,你可别心疼!”卫城哈哈笑着,朝季临川的鼻头点了又点,季临川但笑不语。
回了帐内,卫城气冲冲地将牛重的晏苍陵丢到了床上:“这小子故意的可是,喝成烂泥似的,整个人都挂到了老夫身上,重死了,改明儿让他减些肉!尤其是你,”他指向了季临川,“你看着他点,甭让他吃多了,长一堆的肉!”
季临川笑意更甚,颔首表示明了,行到帐边,亲自撩帘,恭送卫城出去了。
回到床边,看着那打鼾的人,季临川无奈地叹了一声,弯腰给晏苍陵除去了鞋袜,褪下了外裳,丢到床上盖好了被,之后出外打了一些热水,给晏苍陵擦脸。
热水敷面,晏苍陵嘟囔了一声,含着笑蹭到了季临川的身边,似乎无意识地,就将自己的脑袋枕进了季临川的大腿上。
“成了你,装什么睡,起来。”嘴上说着嗔怨的话,季临川却是将晏苍陵的脑袋摆了一摆,使其靠在自己腿上舒服一些。
语落之后,晏苍陵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好似刚睡醒一般,带着醉意问道:“唔,璟涵,这是哪儿啊?”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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