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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皇道君携坐下仙将十八,一路烟霞滚滚、神云腾腾,自九重天上往昆仑而来。
穹庐之上裂隙顿开,诸仙神凌驾凡尘之上,举目而眺。只见昆仑之巅黑云层迭压山而动,是风劫卷起千层雪浪、雷劫飞云风掣电般将天际照得明明暗暗。
玉皇道君蹙眉凝神,难掩微妙的震骇:“何人在此渡劫?”
座下仙官掐指一点,急去一道灵气,竟砰然一声被弹转回来,袖袂尽焦:“这劫云此等声势浩大,天昏地暗,不知渡劫之人竟是何等修为。若飞升成功,也至少是九重天殿前神官的能耐。”细细辨别,惊呼,“道君!那层云之中,竟有两人?!”
凡尘灵气守恆,若四五百年之间,能飞升一位仙官,便算造化超凡。遑论若有征战、或天灾连绵的纪年,更为罕见。时间伊始至今,从未有两人同年同日渡这飞升大劫的说法。
诸人脸色几番变幻。玉皇道君揣明几分缘故,隻觉此处果然妖异,吩咐左右:“有此异象,定非善类,切不可让那两妖异成功飞升。还不快四散开来,布下灭魂大阵,借这风雷双劫,将妖异斩杀!”
四座仙官略有犹疑:“道君,凡人飞升乃是天道。长生君素来顺任天意,我们身为仙神,素来不被允许干涉人间道运……”
“天道堂堂!岂会允许两人同时渡劫飞升,这分明是祟,是孽!”玉皇道君隐察那雷团之中墨黑的身影,猜测掩于心底,急急催道,“逆天而行,便是违逆正道!苍龙神君已然陨落于此,还不是这些异象之祸?布阵!”
周遭仙官不敢悖逆,隻得各自亮出法器,预布那灭魂大阵,借助天劫之力将云层中分身不暇的渡劫之人诛杀于劫中。
玉皇道君祭出手中神笏,脚下有九重天正神星盘亮起,蓄势而发。
正是此时,却听身下昆仑深处,一阵隐约雷动。便有连绵而起的雪山山脉徐徐震起——
下一息,陡然一条吞天动地的墨色巨龙掀天而起,龙吟一震,将诸天将仙官震得一派披头散发!
巨龙额心一鲜衣剑修持金剑而立,风雪中笑意佞然。
玉皇道君聚目一扫:“烛龙?!”又看那剑修,并不认得,天音沉震,“何方凡人,阻扰九重天护持天道?尔等区区合体期修士,还不退下!”
那剑修笑意未减,抖出手上金剑粲光如虹,霜雪迎落满头,犹如白首:“这位神官,失礼了。劫云之中飞升二人今日必登九霄,若要动手,还请踏过我尸身。”
玉皇道君看清来人,不以为意,冷笑一声:“尔等小小修士,于九重天而言不过芥子蜉蝣,妄想螳臂当车?百年修为因此陨落,岂非可惜。稚子无知,饶你不死,还不速速退散!”
那鲜衣剑修并不答话,却见他身形微侧,让出个女子于身后。
“玉皇道君,别来无恙。”女子一袭黑衣,于皑皑白雪之中飞扬,神采绝艳,漆眸黑发,手持一柄金鞭不断落下细微电闪,“看来长生君这三十载过得糊涂,连殿前的狗也拴不住。要动我的人,问过我的意思了吗?”
玉皇道君的眸中映出来人的身影,深吸一口雪气:“……上神姬。”
病心偏头,扬手一鞭,金光乱作:“看打!”
她这一鞭,扬砂走石,整个昆仑皆被照亮,骤然一道杀意凛然的气焰落向了玉皇道君与他那十八仙官!
玉皇道君抬笏相接,雷霆之气直直叫杀,直将他浑身法衣震得不住翻飞。这一鞭来势汹涌,遮天蔽日,只见他翻臂一抻,袖中九道黄表遮仙符鱼贯而出,仰天散作一阵法雨,隻把病心的杀气瞬间消弭!
天枢祭剑如障,抵挡漫天飞雨。那剑气被这符雨一烫,竟缭起天枢满身如火焦般的伤痕。
“小师叔……”病心收鞭回腕儿,“还好?”
天枢澹笑,让她安心:“天凡有别,岂能全身而退,小伤。”
病心担忧,低声:“他乃九重天三大尊神之一,符法为寰宇之魁。我如今修士之躯,灵力有限,只能催动金蛇鞭上金光元君的遗蜕,接他三招。还请小师叔剑气护持……”她眼神看向远处焦灼的劫云,“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放心。”天枢揉了揉她头髮,“你凡开口,我自尽全力……如我诺言。”
他话音落,左手荼身上血痕,掌握右手食、中二指,以血催剑:“起!”
合体期剑修的灵身血气直抵紫府,以渺小修士之躯坦然接受仙神的一战,虚空中一道金色剑气如虹贯空!
病心脚踩虚空一跃,甩手之间,是天光震怒的第二道闪电。
风起云涌,她的情意即是杀意,猎猎的风声夹着血腥雷霆悍然袭来!
天宇九霄,齐齐黯然。
玉皇道君再唱天咒,于虚空中捏出一道灭神符,要杀她魂飞魄散。将斩灭上古神姬的心情让他既惧又喜。俱是眼前神灵与生俱来的威严,喜是那种即将名留旷世统纪的虚荣与热烈令他手指不住狂喜。
灭神符破空而出,携带万千力道,与雪夜之中同那金蛇鞭尾撞在一处!
', ' ')('天地昏暗,十八仙将俱被这一股狂立震得东倒西歪!
天枢 的金剑隐隐裂痕,拂袖掩过,不让病心看见。不着痕迹擦去嘴角乌黑的血渍,再祭剑意,却是一个飒沓而温柔的笑,迎上她看过来的眼睛。
绯如海棠的剑芒萦身缠绕。烛龙甩尾,怒衝天际而起。
病心立于剑意之中,聚集浑身灵气,黑发四散于空中,雷霆掌于腕间,银牙咬碎,再抬手来——
“天障!!!”玉皇道君神音低沉,双手大开,袖中翻飞无数黄表宛如倾巢而出的鸟鹤。一道遮天蔽日的弧障被他撑开于穹顶之下,迎天接下这铺天盖地的第三鞭!
“啊啊啊——”病心撕心裂肺一声呼喊,双手被这一鞭超出肉身承受之力,激荡得血丝密布,彻骨之痛。
那鞭鞣万钧雷霆,狠狠打在天障之上,震耳欲聋的轰鸣响彻昆仑之巅。
电光火石,虚空宛如被撕裂一般,瞬间归与沉寂。
“哈……”病心呼出一口血气,通身灵气枯竭,往后一坠,落入天枢怀中。
她的眼前,开始弥漫着浓重的昏黑。
黑夜落下,披靡的电光散去……天野尽头,玉皇道君巍然而立,周身天障碎裂如琉璃。
他的喜悦难以遏製,双眸有贪婪的神色仿佛火焰灼烧:“上神姬浑不如当年,肉身之躯,也敢诛神?”他抻袖抬手,并指朝向前方怒指,“十八天将听令!杀——”
虎纹神鞭、方天画戟、九转点星枪、六合太虚剑、紫辰黎云刀……
十八般法器闻声而动,诛她的武阵悍然袭来。这处寒芒如雨,好似逃不开的牢笼,将整个人紧紧收拢!
不过瞬息之间,败势如山倾颓。
糟糕,逃不掉了……
病心浑身被那十八般神器压得动惮不得,瞳孔之间却见天枢剑气微动,温柔如春风般地抱她入怀……
耳畔隐约是他的声音:“我说过,我和我的剑,都想到你身边来。我和我的剑,都不后悔……”
病心几乎是精疲力竭的眼眸阖上,骨膜震动着响起肉身被刺破的声响。
每一声都剜在她心口,足足十八次。
她不敢去想,不敢再听,只能竭尽全力再次睁开眼睛。
眼眸的漆黑之中展开熹微的光。
天枢的脸颊近在咫尺,她甚至可以看见他千疮百孔的身体被九重天十八天将的法器悉数命中,好似一件被捅得破烂的衣衫,如此易碎。
“小师叔……”她一息便已觉心痛得要死了。
天枢的身体褪出再无血色的白皙,隻将她如珍宝般死死拢在怀中。
她尝试伸手去捧起他的脸颊,隻触摸到冰冰冷冷的肌理。
那是人类将死的温度。
“小丫头。”他垂下满是星辰的眼眸,浑身千疮百孔。却像他们初见时那般,宠溺唤她,“陪你在人间走这一遭,我很……”
他的话音就那么不可挽留地堪堪截断,整个人宛如一隻折翅的仙鹤,轰然坠入寒彻的雪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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