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不敢太大声交谈,就在笔记本上互相写白天不敢说的那些话。等到时间太晚了,男生会在女生家附近找间小旅馆住下,然后第二天一起去上学。
可没多久东窗事发,他们被学校双双开除。现在还有没有在一起,谁也不知道了。
江诉声第一开始觉得这两个人傻,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非要冒这个风险。现在类似的事情轮到他了,方才明白大部分人都很难在爱情面前保持理智。一天见不到面,一颗心就如同被蚕啃食的桑叶,百般难耐又空落落,生怕他受了委屈。
你要我位置干什么?沈听澜好像猜到了什么,问他。
你到家,我就放心了。江诉声不动声色地回答。
他们到门卫室去等,本以为沈青仪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到学校,没想到这一次她过来的很快。想想也是,哪里有母亲完全不关心自己孩子的?沈听澜看着她那张略显焦急的脸,被遗忘了很久的记忆倏尔鲜活。在他很小的时候,有次生病,她也是这般慌张地抱着自己去找大夫。
妈。沈听澜唤她。
怎么发烧了?沈青仪走到他面前,蹙着眉。
就是感冒。
沈青仪打量沈听澜几眼:你身上这件衣服是谁的?
江诉声插话:阿姨,不好意思,是我的,我的暖和。
沈青仪对江诉声还有印象,她不愿意去回想那天发生的事情,微点了下头:谢谢。
她先带着沈听澜去了附近的医院。沈听澜是重感冒,又对青霉素过敏,医生给他换了另一种药,让他连着输一周液。
在输液时,他们母子俩都沉默着。这种沉默好似一把无形的钝刀,一点点磋磨着人的神经。
沈青仪明白自己上次说的那些话太不合适,有想要补偿的意思:澜澜,你快过生日了,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吗?
不知道,没有想好。
那想好了,你告诉我。
他们又安静下来。
过了很久,沈青仪又说:澜澜,这次顺便回家看看吧。
这次,她换了一种温和的口吻。
沈听澜依然从心底里排斥那个地方,并不认为谢知荣的房子可以称为是自己的家。但事实情况又不容许他一直逃避下去,刻在DNA里的东西,就算再不喜欢,再不愿意承认,也必须去面对。
好。沈听澜长长地舒了口气,似乎想把心里的那些不痛快一并吐出去。
输完液,他们从医院出来,开车往谢知荣家走。他家是独栋的别墅,三层高,从远看去,十分气派。
一进门,沈听澜便看到了一幅画。它挂在楼梯的转角处,画中是一位反弹琵琶的飞天。他对美术了解的很少,不知道它属于什么画派,用的什么手法,甚至连颜料属于国画还是油画都区别不出来。
沈听澜只知道这副画很好看。它的线条是很简单的,色彩也是很简单的,寥寥几笔,却极富动态的美感,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会被它轻盈的体态勾住目光。
它被画笔赋予了生命,成为这栋别墅里最漂亮的,最精致的。
沈听澜缓缓走上前去看这幅画,发现左下角有行小字:
二零零二年于敦煌,江予怀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再改
第22章好好学习
这幅画是你...你爸爸早几年去北京的时候买的。沈青仪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北京有个地方叫798,从前是一片生产电器材的工厂,废弃后被改造成了艺术园区,经常会有画家在那边办画展,有出名的,也有不出名的。
你爸爸在798赶上了个画展,一眼相中了两幅画,它们是一对飞天。当时那个年轻画家舍不得卖,告诉你爸爸,两幅画是他在儿子满月时画的。画家还说,当时他去敦煌采风,怀着娃娃的老婆跟他一起,就当旅游放松心情。谁知道就早产了,他们又在外地,什么准备都没有,那个孩子差点就没活下来。
最后好说歹说,买了其中一幅回来。
沈听澜不知道沈青仪为什么会和自己说这些,大概是不想气氛太过尴尬。他这时候才注意到,这栋房子里摆放有各式各样的家具与装饰品,琳琅满目,好像要填补完空间内所有的空隙。但屋子大,人少,还是显得空,无论放了多少东西,依然冷清得缺少人情。
他忍不住问:这里平时就你一个人吗?
还有位保姆阿姨,她正做饭呢。沈青仪似乎误解了沈听澜的意思,小谢住在他表哥家,你爸爸很晚才回来。
沈听澜的目光落在客厅里的一幅牡丹装饰画上,他觉得沈青仪就是那株牡丹,雍容漂亮,被镶嵌在四四方方的漆金画框里,不会枯萎,不会老去,永远保持漂亮的样子供人观赏。
沈听澜很想问一问沈青仪,为什么要选择留在这样一个地方?但问题答案显而易见,她不会离开。
他一直不理解她的想法。
保姆阿姨很快做好了饭,红红绿绿的一大桌子,瞧着十分热闹。沈听澜和沈青仪面对面坐下,餐桌上的菜冒着一道道热气,如帘子般将他们隔开了。沈听澜沉默着,他用筷子夹起一块散发香气的鱼肉,只觉吃进嘴里的味道都变得寡淡。
正这时候,沈听澜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叼自己的裤腿。他低下头一看,是只赤色的小柴犬。小柴犬圆溜溜的黑眼睛对上他的目光,它坐在了地上,抬着头朝沈听澜叫了一声。
沈青仪笑着说:我平时都喊它狗,还没给它取名字。
沈听澜摸摸它的头,想了一下:叫狗蛋吧,贱名好养活。
狗不知道在短短的几秒钟内,自己已经升级成为了狗蛋,还蹲在地上摇尾巴。
狗蛋。沈听澜叫它。
小柴犬能听懂狗是在叫它,但加了个蛋字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它歪着头望沈听澜,一张脸竟是困惑的样子。
他被它充满人性化的表情逗笑了,然而笑着笑着,又觉得难过。一间空荡荡的大屋子,一条傻乎乎的狗,一个刚被扶正的情妇,外加一个花花心肠的男人,两个叛逆的孩子。
大家一起登上了充满荒诞效果的戏台,是演员,也是观众。可无论怎么演、怎么看,故事都不似大团圆的结局。
沈听澜低头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碗里凉掉的小米粥,心里想,如果自己以后和谢知荣一样有了钱,这狗日的生活会不会好过一点?
他撂下筷子,问:妈,那幅飞天的画,谢知荣买它花了多少钱?
十七万吧。沈青仪说。
九十年代的十七万。
那时候的一套房子不过才几万块钱,一幅画居然可以有这么大的价值。
忽然间,他发现了一种可能,一种关于未来的可能。
你怎么问起这个?沈青仪不解地看着他。
沈听澜又搅了两下小米粥:没什么,就是好奇问问。他没什么胃口,喝完粥,又强迫自己多吃了些菜。
他去二楼的房间里休息,才躺在床上,就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考清华美院要求多少分。
清华美院是很不好考的,出了名的题难录取率低。就算是艺术类的学校,它对文化课的要求也高。达到500分以上,几乎一本线的水平,老师才会建议去考清华美院,语文和英语还有硬性要求,最少达到80分。
当然,如果专业课足够好,能在校考之中排名靠前,四百多分也能进。
但这种可能性太小。
美术是讲天赋的,老师可以交给学生绘画技巧,但不能教会学生对线条和色彩的理解与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