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修习杀术的,和普通人不一样。普通习武之人,无论是偏向攻击还是防守,招式总都是攻中带守,守中带攻的,唯有搏命的时候,才会只攻不守,往往这个时候,一个人会功夫陡增。
我们这一派的祖师,就是瞧出这点,创出了如影随形这样只攻不守的功夫。如影随形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在搏命。刚开始,如影随形的功夫不过是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过我祖上多得手几次后,渐渐传出了名声,在江湖上,听见如影随形四个字,许多人就未战先怯,生怯就不果断,不果断就容易丢性命。所以,如影随形的名声,一半是打出来的,一半是吓出来的。
也是因此,我们这一派的人,越是断七情绝六欲越好;知道我们身份的人越少越好。可是,我们终究是人,是人,总有七情六欲的。当年,我师父成家了,洗手不干,隐居乡里,过普通人的生活。
贾琏知道卫九这时候突然说起自己的师门历史,必有用意,便没有打断卫九的话,用心听着。
后来,常安王之乱,国公爷奉命平乱,我师父隐居的村子被屠村,都说是国公爷做的。这时候,常安王派人找到我师父,说可以提供国公爷的线索,协助我师父报仇。卫九两眼平视前方,没有瞧贾琏,看起来似乎在自言自语。
啊!虽然知道贾代善没有死在如影随形的刀下,贾琏还是忍不住低声惊呼了一声。村子,是我祖父下令屠的吗?
我相信不是!卫九道:不过确实是国公爷的属下屠的,打的是国公爷部下的军旗,穿的是国公爷部下的甲胄。
贾琏瞬间就明白了,冷哼道:几十年了,这些宵小依旧是做这样策反、栽赃、陷害等见不得人的伎俩,一点长进没有,这样的人,注定成不了事。
卫九没有接贾琏的话,而是继续道:可是当年的事,不但在我师父看来,证据确凿。也有临近的村民,因躲在山上逃过一劫的可以作证,国公爷说不清,也没有说。当年,我师娘怀着身孕,一尸两命,死于那次屠村。于是,我师父接受了常安王的建议,由常安王打探国公爷的下落,我师父负责行刺。
当时常安王已经被打得节节败退了吧?贾琏问。
卫九和贾琏并排坐着,依旧两眼平视前方,没有侧头看贾琏,贾琏也没看他,但是贾琏感觉得到卫九轻轻点了下头。
常安王做困兽之斗,策反了祖父的部下。也许祖父的部下被人拿了妻儿家人,受了胁迫;也许此人本就是常安王一系的人。总之,此人突然屠了先生师父隐居的村子。我在想,我祖父戎马一生,之前应该从未屠村,先生的师尊应当也能打听到,先生的师尊难道就没怀疑吗?贾琏继续问。
若是没有怀疑,我就不会在国公爷部下了。卫九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当年,师父潜入了国公爷所在的中军帐,但是国公爷并不在帐中,中军帐内,也没安排替身。后来,我师父寻到国公爷的时候,见国公爷正在指挥百姓撤退。
当时,常安王趁我师父刺杀国公爷的时候,企图在上游挖河堤放水淹国公爷部的营地。国公爷旧部多为北方兵士,并不会水,若是常安王挖开河堤,除了百姓死伤无数之外,国公爷部也必然受到重创。
丧尽天良!贾琏怒道。
二公子和国公爷一样大勇大善,自然深恨这样为达目的,视人命如草芥之人。今日之为了乱国而偷换粮种之人,和当年为灭敌军开堤放水之人,皆是禽兽不如。只是这样禽兽不如之人,古来有之。
当时,国公爷以为常安王纠结兵力,是为发起猛攻,一面命人加固城池,一面亲自到城外督促,让百姓快些撤出战区。我师父找到国公爷的时候,国公爷刚好接到线报,常安王部,准备凿河放水。
如影随形的功夫,招招是杀招,有去无回,亏得国公爷武艺高强,和师父交手了三个回合。国公爷长刀隔开师父的匕首说:无论这位壮士因何要杀本官,待本官带人去河岸阻了逆贼凿河之后,再和壮士公平相斗,无论生死,我部下不许追究!
我师父没想到国公爷会说这样一番话。后来我师父说,当时他就觉得下令屠村的人不是国公爷。于是,我师父道好,不但没有继续和国公爷纠缠,还和国公爷一起去了河堤。
也是老天保佑,其实常安王在河堤上埋了□□,准备炸开河堤放水淹国公爷营地的。只因那几日连连下雨,□□受潮,总是引不燃,后来常安王才改为人力挖堤;也是因此,国公爷才有时间带人去阻止。只是常安王留亲信挖河堤,自己却逃了,那一次,国公爷没抓住常安王。
虽然国公爷部及时阻止了常安王手下挖堤,但当时连日大雨,土石松软,河岸好几处都被挖裂了,开始沁水。国公爷不眠不休,和士兵、民伕一起修补河堤,待得暴雨过后,才回营帐休息。我师父说,自那之后,他再也没将国公爷当仇人。
贾琏听到这里,大约知道了卫九住在国公府的来龙去脉。略一沉吟,贾琏道:卫先生,虽然当年常安王作乱的时候,我尚未出生,但我相信,屠村非但和我祖父无关,令师还极有可能受人利用。是谁知道先生师尊隐居之地吗?
我总觉得当年的事,是常安王走投无路,正巧打听到了令师的隐居处,才设计让祖父的部下屠村,利用令师刺杀祖父做最后一搏。当时若是祖父死在令师手上,或是令师不听祖父解释,也不肯给时间让祖父带兵赶去河岸,只怕河堤就真的被挖决堤了,整个战局也会不同。
事后,我师父也想到了,所以我师父除了偶尔教我之外,一直都在追查将他行踪透露给常安王的人。卫九道。
那个人,和化骨楼有关吗?贾琏和卫九并排而坐,两人一直都是平视前方的,此刻贾琏转身却突然转身问卫九。
卫九点了点头:化骨楼刺杀、下毒、坑蒙拐骗、开赌场、放印子钱,出卖情报,打探消息,什么都做。当年我师父还没退隐的时候,也接杀人的生意,有一次和化骨楼接到了同一单大生意,结下了梁子。化骨楼的人行事藏头露尾,但是消息却十分灵通。后来师父怀疑,是化骨楼找到师父后,将消息卖给了常安王。
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难怪化骨楼的人听到如影随形四字,犹如丧家之犬。当年无论是常安王向化骨楼买先生师尊的消息,还是化骨楼本就投靠了常安王,屠村之后栽赃给祖父,都是一箭双雕之计。若是先生师尊杀了我祖父,常安王得利自不用说;若是先生师尊死在乱军之中,只怕化骨楼主也喜闻乐见。贾琏道。
卫九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原本,常安王之计万无一失,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国公爷豪气干云,能感化我师父。不但如此,师父还和国公爷一起去了河岸,斩首了下令挖堤的常安王亲信。
贾琏没想到如影随形和化骨楼之间,还有这样一段公案。隔了一阵,贾琏问:依先生看来,化骨楼是常安王旧部吗?为何时至今日,他们依旧要谋反?
卫九道:我不知道,也许化骨楼主和当初的忠顺王、戴权一样,自以为捡到一把锋利的刀,实际上自己才是别人手上的刀;也许是因为化骨楼主气量狭小,对皇上平息长安王之乱后,打击江湖势力怀恨在心。
贾琏略想了一下,便明白了。若是化骨楼主真的因为被如影随形抢了一单大生意就要置人于死地的话,因为朝廷打击江湖势力而谋反,也说得通了。只是,贾琏依旧觉得其中的关键似乎有还有疑点:先生,后来常安王被擒之后,先生师尊找到化骨楼主了吗?
没有。后来我师父曾单挑了好几个化骨楼众藏匿的窝点,但是都没找到楼天烈的踪迹。卫九道。听卫九如是说,贾琏突然明白为何楼天烈会有那么多的替身。想来,当初卫九的师父将楼天烈追得如丧家之犬,也威风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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