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的骨科,费一鸣和黑子竭力安抚着田野。这个小孩右侧小臂和左侧小腿都骨折了,刚过了止痛药有效期,护士正在准备给他用第二轮止痛。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突然地好像经历了一场重生,以至于蒲栎看到健康人的笑脸都有种想哭的冲动。
医生走后,蒲栎进病房守在大张身边。
大张清醒一些,总觉得头晕。
蒲栎握住他的手,不知道怎么能让对方好受。
夜黑得深沉,窗外的雨彻底停了,蒲栎顾不得肚子咕噜乱叫打起了瞌睡。
此刻,距离事故发生已经过去了七个小时,慕池着一身深色西装,领带被扯下来不知道丢在了哪里,衬衣最上面的纽扣也被他自己粗暴地扯开。
他到了这个西南小镇,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浑身被汗浸地湿冷,心乱如麻。现在换成蒲栎的电话无法打通,还好,他听企划老师说蒲栎和另外两个栏目组成员,已经安全到了镇里唯一一家医院。
慕池下了车往医院走去,住院部一楼的门上了锁。
那锁锈迹斑斑,让慕池看得心烦。不知怎么他就想到了蒲栎曾经对他说过的,他说他小时候记忆里总是挂着很多锁,被锁着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
那时候,慕池嘴上没说,心里却想着,放心吧,以后,就再也么有锁能锁着你了。
可如今,他眼前却挂着一把冷冰冰的大锁。那触觉冰凉、触感真实。
值班大爷被惊动,走到门口指了指后门的方向:晚上只开后面的门。
慕池点了点头,顺着指示牌狂奔了起来。
是啊,他跑起来才意识到,为什么要强压着自己,在来的路上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一定要镇定、镇定,他的担忧、难受、心疼、焦虑都是那么真实地存在着。他早就应该跑起来,像现在一样。
慕池被护士拦住,说夜间不能探视。慕池又废了很多口舌,最后才被勉强同意去看一小会儿。
他在护士台做了登记,就去了大张的病房。
房门被推开,病房里的光线很暗,只有床头的一盏小灯开着。
床上的人已经睡着,守在床边的人正在打着瞌睡。
慕池第一次感到心落回了胸腔,原来它还在跳动。
慕池快步上前,用手掌撑住了蒲栎的后脑勺,身子一倾就让蒲栎靠近了自己的怀里。
蒲栎安心地闭紧了眼睛,淡淡舒出一口气来,踏实了。
透过那一点微弱的亮光,慕池看到蒲栎脏兮兮的脸和衣服,眉心紧皱很不好受。
他抬起空出的那只手,把蒲栎眉心的地方按了按,而后微微低头亲了亲蒲栎的脸颊。
护士小姐在护士台等了一会儿,不见慕池出来,便走过来看。门推开看到刚进来那个高大英俊的男子抱着正酣睡着的蒲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在门口站了几秒,就又退出去了。
天渐渐亮了起来,慕池像抱小孩似地让蒲栎靠在自己的怀里,他挪去了病床旁边的双人沙发,睁开眼睛看身后的窗子。
鸟叫起来,叽叽喳喳,好像就在耳边。
蒲栎醒了,准备抬胳膊去揉眼睛,却被慕池吻住了嘴巴。
那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温度以及熟悉的触感,瞬间让蒲栎的眼角溢出了眼泪。
小池哥蒲栎咕哝着,睁开了眼睛。
一大颗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滚了出来,擦落在慕池的腮边,热得发烫。
慕池也睁开了眼睛,两人的唇瓣分开一些。慕池的眼里全是血丝,恐怖得吓人。
慕池用大手拽了拽蒲栎卫衣胸口沾着泥巴的绳子,努力勾起一个微笑:我来看你了。
三十个小时前,慕池去往机场,准备从大洋彼岸回国。手机一直在身边,可当他想起来要打电话给蒲栎说晚安的时候,却发现手机不见了。
登机迫在眉睫,更何况一上飞机差不多就是二十个小时无法联系。慕池嘱咐送他的助理给远在西南拍摄真人节目的剧组说一声,慕池要回国了。
慕池心想,只要蒲栎能知道他是在飞机上就好。
却没想到,企划老师接到海外陌生电话,直接当成诈骗电话给拒接了。
当然,即便他接了,那个时候,他也无法琢磨慕池为什么会特意通知他回国这件事。
慕池安全落地,从Q市机场到景承别院的路上,重新买了手机,又找回了原来的号码,却是再也联系补上蒲栎。
直到节目组向总公司汇报遇到滑坡事故。
慕池当即就从家里定了最近一班航班飞过来,又辗转多地,终于在夜半三更到了蒲栎的面前。
他本以为,他们见面,要抱着彼此,把未联络上的这一段时间都补回来。你在干嘛,我在干嘛。却没想到。此刻,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那些经历过的,就像是灾难,再说一次,彼此都不好受。
蒲栎亲吻慕池,慕池回吻蒲栎,两个人紧紧拥在一起。
咳帘子另一边的病床上,有轻微响动。
蒲栎连忙从慕池怀里起身,因为睡觉的姿势有些怪异,腿子麻麻的。
他去大张床边,问他:张哥,要吐吗?
大张哼哼一声,又闭上眼睛。
我去叫护士来。慕池起身,他的腿也被蒲栎压麻了,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抬腿往门外走。
没一会儿护士来了,端了一个尿盆给蒲栎:帮他解一下小手吧。
蒲栎拿着尿盆,一辈子没做过这种事情,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慕池就在身边,自然舍不得他的宝贝为别人去做这种事,即便对方是个病人也不行。
于是,万人娱乐集团星河老总慕池,从蒲栎的手里接过那白色的塑料盆去了病号床边。
帘子被拉起来,没一会儿有了水声,又过了一会,慕池端着盖了盖子的尿盆从帘子后面出来。
蒲栎的脸红了。
慕池尴尬一笑:病人面前不分职位高低。
小镇医疗条件有限,几个病房公用一个卫生间。
慕池端着尿盆出去倒,迎面碰上从山里赶来的企划老师和另外两位艺人。
这企划老师目送慕池把尿倒了,还涮了尿盆洗了手。
慕池出来,手湿漉漉的,企划老师连忙递上一张纸巾。
慕池擦了手,把蒲栎从病房叫出来,然后对企划老师说:我带他去休息一下,换你们来照顾病人吧。
好好好企划老师连连答应,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身后的孟悦似乎立刻察觉到些什么,用疑惑的眼光看钟昕阳。
钟昕阳撇撇嘴耸肩,上前拍了下蒲栎的肩膀,进病房了。
慕池牵着蒲栎的手,走过清晨医院的走廊。那么长,只有尽头有亮光。
蒲栎没有敢回头去看,他怕那几个人在好奇地张望,但他也没有松开慕池手指的意思。
他想,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否继续遮遮掩掩,还是公开,应该全都是掌握在慕池手中的。
只要他想,就可以这么做。
慕池和蒲栎下了楼,到了一楼蒲栎提出想去看看田野。
慕池答应了,却没想跟着一起进去。他知道那孩子是骨折了,很怕见到血淋淋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