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金玉忙道:先生此言,学生不敢苟同,学生
行了,咱们几年不见,何必在这儿说那些虚的。吴知道。
洛金玉笑了笑,却摇头:也不都是虚言。
无论是什么,都且不说了,说起来没完没了,吴知看一眼立在旁边的西风,不动声色道,听闻你身子不大好,怕我留得久了,耽误你休养,那就不好了。
洛金玉会意,对西风道:西风公公,在下想与先生单独说会儿话,请问可否?
他越是这样客气,西风越是心中惶恐,哪敢说不,忙道:自然可以,奴婢是候着听公子差遣,方才陪在这儿的。公子与二少爷叙旧,奴婢这便去外头,您二位有什么吩咐,尽管叫奴婢一声便是。
说完,西风朝二人行了礼,弓着腰退了出去。
见门被关上,屋内再无第三人,吴知才又开口说话。他敛了笑意,皱着眉头看向洛金玉,低声道:你怎么想的?你本蒙冤入狱,名声已经污了,如今好容易出狱,你竟当着众目睽睽进了沈无疾府上,知不知道这事儿外头都传遍了?我待在国公府里不出门都知道了,可见你莫非是指望他为你翻案?你真是糊涂!他倒是能为你翻案,他如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错,他或许能与君太尉一搏也不错,可沈无疾给你翻的案,你觉着普天之下有多少人会信?你这是越翻越黑。
洛金玉平静地反问:先生当真是如此看待学生的?
吴知一怔,半晌过后,叹了声气,悻悻然道:不瞒你说,我刚听到这事儿时,是这样想的。可我转而又想,你洛金玉绝不是这样的人。可唉,总之,你就是糊涂。
先生可知,沈公公为我母亲收殓下葬之事?洛金玉垂眸道。
吴知点点头:这个,我也知道。你母亲当时说来惭愧,我得知此事,本想为洛夫人收敛后事,可那事背后是君亓他们指使,其中人情复杂,我没用,竟连这忙都帮不上。我正心急,听闻沈无疾已办了这事。只是碍着你的事,他没大办,却也没偷着藏着,终是让你娘体面地入了葬。你没别的亲戚,过往的朋友们也大多不知道这事,他便让东厂列了名册去抓先是请,请不动便抓,愣是抓满了十桌,送了夫人热闹一程。
洛金玉心情复杂地道,这个,我倒是不知。且有十桌,已算大办了。
他在狱中只听说他娘被沈无疾帮忙葬了,却不知竟还有东厂抓人一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沈无疾行事当真是毫无顾忌,任性妄为,骇人听闻!
可你若是为此报恩,便更是糊涂了。恰因如此,你更不可亲近他,否则天下悠悠众口中,你和他吴知欲言又止,许久,隐晦地道,子石,读书人自重清白二字。
洛金玉沉默片刻,低声道:自我入狱,便没清白可言了。
吴知顿时呵斥道:你在说什么荒唐话!洛子石
公子,要换茶吗?门外的西风听到里头的声响,心中担忧,立刻出言询问。
吴知惊醒,忙住了嘴。
洛金玉道:不需。
西风:嗯。那奴婢仍在这儿候着,听公子差遣。
吴知听出了西风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皱了皱眉,终是放低了声音:子石,我恐怕得长话短说了。
洛金玉道:先生请说。
说来惭愧,吴知道,我今日来见你,是有事相求。
洛金玉虽不知吴知能有何处要求助如今的自己,却仍是关切地道:先生但说无妨。
吴知叹了声气:我那不成器的三弟得罪了沈无疾,为了沈无疾欺上瞒下,助你出狱一事,我三弟被人唆使着上书弹劾了他。沈无疾那小肚鸡肠的,你也知道如今皇上忽然下旨,让我三弟去晋阳邙山剿匪。邙山匪徒之事,想必你也曾有所耳闻。至于我三弟志气虽有,却天资委实平庸,让他去那种乱地,便是让他去死,还是客死异乡。吴国公府如今落魄,老太爷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手中早无实权,朝中又波诡云谲,浑水深不可测,我与大哥自知不才,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
说着,吴知面上发红,低着头,羞愧难当地道,惭愧,我刚指责你,此时却又要求你代我三弟,向沈无疾求情。
洛金玉先是一怔,张了张嘴,却不知自己能说什么。
常人或许会回答诸如沈无疾不见得就会被我说动之类的搪塞之言,可洛金玉却甚少搪塞他人,可便是可,不可便是不可,明明白白,干干脆脆,不为人情脸面而说些场面话。
而洛金玉心中想,此事对于沈无疾而言,大约也不是很要紧,以沈无疾的痴念来看,若自己为吴三少爷求情,恐怕沈无疾当真会将此事揭过,不再记仇。
可是这岂不是自己又一次利用了沈无疾?
虽说他为沈无疾的痴念而倍感困扰,可即便如此,也并不能成为他毫无心结便坦然利用他人感情的借口。
吴知试探着问:是否有难处?又愧疚地道,我知是为难了你,可我只有这一个亲弟弟唉。若非是走投无路,我也不愿请你做这为难的事。
洛金玉轻轻地摇了摇头,垂眸道:吴三少爷身为人臣,直言进谏,弹劾权奸,乃是尽忠尽职,无可指摘。沈无疾为此设计报复,是他错。可说来说去,此事都是因我而起,沈无疾是为救我出狱,方才有了下文,我难辞其咎。
吴知忙道:子石
我会代三少爷向沈无疾求情。洛金玉安抚他道,先生不必担心,我定尽力而为。
吴知欲言又止,许久,他站起身,朝洛金玉拱手,恳切道:多谢。
沈无疾今日回府,刚到府门口,门房便跟了上来,压低声音道:老爷,今日吴国公府二少爷曾来拜访夫人。
沈无疾想了想,淡淡道:那个书呆子?他好似是在太学院授过课,嫌班上权贵子弟吊儿郎当,和学生当堂对骂了几次,愤而回府,不教书了。这种人和洛金玉有些来往不奇怪。
都是呆头鹅,想来很有话说。
门房又道:他们说话时,将西风赶了出来,两人私下里不知说些什么,说了小一个时辰。
沈无疾淡淡道:他们读书人说话,西风在旁听着也不见得就听得懂。关起门,无外乎也就一起骂骂咱家,骂骂朝纲政事。读书人待一起,还能说些什么?就是骂。除了骂骂,还指望他们干得了什么?骂完了,他们也就舒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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