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桥的边缘都是湿润的水渍,长年累月的湿气在木头上泡出了密密麻麻的霉斑,滑腻腻的一片,上面还生出了青黑的苔。
水流冲刷的声音在夜晚十分明显,也显得夹杂在其中的幽咽哭声非常鲜明,像缠丝一样,细细的一根,慢慢慢慢地拉长,然后等着化成锋利的针扎进人体最柔软的心口。
银发的阴阳师用蝙蝠扇抵着嘴唇,看着坐在桥头望着水面哀鸣哭泣的女人,轻轻叹气:“姬君,这么晚还不回家,是有什么伤心事吗?”
这句话简直是废话,安倍晴明说完后就评价了自己一句。
坐在桥头的女人背对着他,看上去是某位家中稍有余财的庶民女子,长长的黑发拢在背后,颜色艳丽花纹古拙的和服毫不怜惜地垂在脏兮兮的木板上,安倍晴明看见那衣角已经被污水和泥渍泡出了一种腐烂的霉迹。
听见陌生人的问话,哭泣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女人侧过脸,趔趄着站起来,露出黑发下半张清秀的面容,脸上满是泪痕和绝望的神色:“妾身乃是为了等待父亲归来,同父亲一起外出的长辈说父亲在此,于是妾身在此等候……”
“妾身家中已无他人,父亲许久不归,实在心中难安……”
“您可曾见过我的父亲?”
最后一句问话响起时,她不知何时已经跨越了两人之间数米远的距离:“您可愿意陪妾身前去寻找父亲?”
安倍晴明耐心地听她絮絮叨叨说完自己的故事,听到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也不回答,而是问了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在下冒昧,敢问姬君姓名?”
那女人还在幽幽地哭泣,听见这个问题后愣了一下,安倍晴明点点头,面上显出了一点真切的惋惜:“不记得姓名,看来是不能送您回家了。那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宽大的袖子滑到手腕上,女人这才看见这个青年手里的一张符咒。
“阴阳师!”
她失声尖叫了一句,很快明白自己的身份已经被看破,再多的伪装也是不必要的,于是张嘴一声厉啸,毫不犹豫地翻身投向了那条河流。
安倍晴明站在原地没有动,随手将那张符咒抛下河,并指念咒,桥下瞬间涌起了两米多高的水浪,翻卷如波涛,一具枯骨便从水波里被抛到了桥面上,正落在安倍晴明眼前。
那具枯骨上一点皮肉都不见,一蓬黑发水藻一样缠绕在森森白骨上,花样古拙颜色丰富的布料被冲刷的有些泛白,混合着人体血肉氧化后的那种暗黄,将上面的花纹染的一塌糊涂。
枯骨上翻滚的怨气涌动了片刻,凝结成一张女人的脸悬浮在上方,对着安倍晴明幽怨地哭,眼里慢慢淌下两道像是血泪一样的烟雾。
安倍晴明卷起袖子蹲下来,没有去看那具枯骨,而是隔着栏杆去看平静的水面,像是知晓了他的意思一样,水面再次分开,仿佛有一双手将水流从中间向两边拨开,露出埋藏在河床上的一堆白骨。
这些白骨看上去还新鲜得很,看服饰都是穿着粗布麻衣的附近的村民,安倍晴明不受黑暗影响的视力甚至能看见其中一个未腐烂干净的头颅上痴迷又茫然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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