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邵景珩依言取酒。
对坐小酌。
邵景珩却有些心不在焉,浅饮两杯,终道疑虑:之前两回,药人皆是周身没入冰水才破功,如此,冰铸刀剑能否伤之尚还成疑,且说冰器易断易化,不可持久为用,若天色回暖则愈发不利,这般,此计眼下还只得备作守城。郭偕所言不差,当下冰器中,当以□□试敌为先,遂我已传令下去,寻来的坚冰,先且取用三成制成弩|箭。
穆昀祈颔首:聊胜于无,有备无患!无论如何,寻出克制药人之法于我实为一利!执壶替之斟满:既已尽力筹谋,则成败在天,无须患得患失。
言之在理!背水一战,踌躇反复实为庸人之举,患得患失,于事无补之外,甚适得其反。
对视一笑,各自饮尽此杯。穆昀祈起身回到案前,琴声复起。两曲罢,邵景珩手中的酒壶已见底。
似心思忽动,穆昀祈抬头眨眨眼:景珩,我有一疑,你可如实答我?
何事?那人音色释放醺意。
衣袂拂过琴弦,穆昀祈清淡的眸中轻覆一层疑云:你步步为营、苦心筹谋那许久,若非有此一事,胜负本还未分,你为何甘心就此退却?
原是此拎着酒壶踱前,那人倚窗呢喃,任漫延汇聚至鼻尖的红晕绘出一重稚子般的赧态。片晌,扶额一叹:不错,我原是欲作长久计,想我若耐心设计,步步为营,你我之间,胜负着实难言。不过修长的手指拂过眉梢,拈落几分颓意:终究可惜,我邵氏并无雄才大略的后辈,即便终我一生有所积势,然到头来,所谓功业,恐还成悬在族人头顶的一把利刃嘴角露讪,眉心渐却舒展:白驹过隙,人生匆蘧,与其穷于算计、彷徨度日,不如坦荡些,随心而就,随遇而取。脚步有些踉跄,飘起的衣袂却附他一身不羁。近前,朦胧醉眼低垂:且说事过再忖,才知,实则我一心所求取的眼眸噙笑,和煦似三春暖阳:早已在握!遂而,什么江山权力,皆不再入我心!你要,我舍命替你保定,你不要,我倾尽所能,许你余生随心所欲。
眉梢扬起,穆昀祈眼中缓溢的笑意似洒落雪上的日光,耀眼,但不失明净。
月色陇明。
指挑空灵,流水琤瑽。潇湘白雪,梅绽云端。阳关此去,雁声流远。
琴声终歇,已过半夜。
吱呀一声,似乎打破了半山的静阒。
孤落的身影踩着积雪出门,抬首,月已西隐,万山深寂。
最后一眼回望过屋内跳跃的灯影,合上院门。迈开大步,独行者嘴角依旧浮着自屋中带出的那丝温意。
景珩,我走了。
第33章
鸡鸣数声,东方微白。
急促的马蹄声中,三个铠甲人影沿山间小道疾驰而出,至山脚驻停。
为首者向前一指:前方是青阳镇,过此北去六十里,便是猷国地界。若无意外,吾等入夜前可抵。回身:陛下,吾等便在此换装罢。
穆昀祈点头。三人各自下马解下铠甲,换上了边地常见的商客行装。
趁隙,吕崇宁轻拉了拉郭偕:郭将军,吾等已奔驰两个时辰,此刻天也亮了,到了青阳镇,可否歇息片刻?
知他是忧心圣躬不堪重负,郭偕爽快点头:自可!吾等须在彼处用些膳食,马也须饮水歇息,之后一路至猷国地界,便不再停歇了。
回望了眼身后起伏重叠的山峦,穆昀祈却不安定:这般快便停歇,万一身后追兵赶来,岂非功亏一篑?
吕崇宁宽慰:官家安心,那药效至少也可持续两个时辰。望望头顶尚是浅青色的天,此时曾无化还未必清醒,至于邵相公,山上下到城楼也须个把时辰,遂待他等追下,吾等已在数十里外了。
此言不假。郭偕赞同。
看他信誓旦旦,穆昀祈悬着的心暂放半寸。上马继行,倒向吕崇宁打趣起:曾无化如此谨慎一人,却再三遭你设计,此回还被你拿走令牌,实是奇耻大辱,今后若再见,你可想好如何面对之?
那人作无谓:我乃奉旨行事!况且我故技重施,他竟丝毫不加防备,岂非愚钝?就算再见,他安有脸质问我?
此话言不由衷,连郭偕都觉察到了,带笑插言:此事乍看与吕兄无大相干,是我与荀渺将曾将官请来,也是我出手将他迷倒,遂日后若相见,吕兄大可将过错推在我二人身上。
眸中的幸色一闪而过,吕崇宁尚不领情:丈夫者,敢作敢当!我又不怕他话是这般,声却轻去,实无底气可言。
前方青阳镇的轮廓已显现。三人不再多话,加紧策马。至镇上停留小歇后,继又上路。诚如郭偕所料,一路所见,来往皆是两国的行商贩客,三人夹在其中实不显眼,遂一路安顺,未遇药人,也未见追兵。及至晌午,路程已过半,照此下去,入夜之前定能进猷国地界。
穆昀祈派往猷国的信使较之他等早一日上路,心知等不及霍阑显回信,穆昀祈令信使禀知其人,自己三日后将抵云京正南百里处的长春镇,望他依计部署,派人马扮作贺朝的使节待候于彼,随自南去。遂他等进入猷国后,便将转向东行,径直往长春镇进发。
只孰料奔袭了一路,眼看天色将暮,再有不到二十里便入猷国地界,却被一条十来丈的河拦住去路:此处的浮桥竟断了!
打听下得知,这桥晌午才被几匹负重过河的马压断,彼时人马皆落水,好在施救及时,未伤人命,但桥一时半阵却难修复。自也有心急者冒险踏冰过河,然今冬不甚寒凉,加之此处河面又宽,即便瘦弱之人,行至河中便发觉冰层有破裂迹象,皆不得已原路退回。
事至此,看来只得绕路:此地上游数十里传闻另有一座浮桥,但因路遥且有盗匪出没,素来少有人前往,因此也不知此讯属实否。事已至此,只得孤注一掷,三人向上游驰去。走了个把时辰,眼看暮云四合,天色越来越暗,然临河远眺,可见处依旧一片旷荡,丝毫不见浮桥的影子,三人自心急。
嘶旁侧忽来一声长嘶,穆昀祈一震勒马。
有诈!郭偕疾呼。
怎了?吕崇宁收缰急问。
绊马绳!郭偕沉声。
言才落,便闻一阵马蹄声自近处传来,闻声侧目,见树林中数条黑影向此围拢。
传闻中劫道的贼人??
穆昀祈正踌躇,便见郭偕执剑俯身向下一挥,便转头:绊马的绳索已断,郎君趁隙先行,此处有我应付!
未答话,穆昀祈循声再望,来者不过十余人。摇头:不必!来者若是寻常劫匪,凭他三人,当能抵挡,若是药人,任谁也逃不脱。
郎君!郭偕情急,然不及加劝说,放肆的笑声已入耳。
明路不走,偏择暗道,小子倒大胆!驻马在前,为首之人开口便加恫吓。就着初起的月光打量过他三人,鼻中一哼:几个苦行商?识趣些,财物与马留下,汝等自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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