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房中静了下来,阿寄依旧伏在端王膝边,半晌后才渐渐直起身子:好我去
他想要从地上爬起,却似失了力气,一个不小心竟歪倒下去,端王下意识地扣住了他的身体,等到他想要克制收手时却晚了,阿寄已然扑到了他的怀里。
窗外的钟棠看着他二人的样子,又气又急,但他忽然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钟棠默默转过头,看向正揽着他的李避之。李避之随即也收回了目光看向他。
李道长的脸依旧是冷的,这长久以来似乎都没怎么变过。
但钟棠怎么觉得,他分明从这张冷脸上,瞧出了些许心虚呢?
想到这里,他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又重新看向寝房内。
也正是这须臾之隙,只见那房中忽而红光一现,竟是支羽箭自虚空中射出,直往桌案后的两人射去。
端王想都没想,将阿寄紧护于怀中,向桌案之下躲去。
而窗外,钟棠的玉珠金玲已缠于手中,刚要抛掷而出,却被李避之挡了下来:且再看看。
寝房之中的景象渐渐变化,像是染上了陈旧的彩墨,原本昏暗的灯火似乎变明亮了,却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
端王与阿寄身前的桌案矮了下去,化为一张宴席上常用的酒几,杯盏盘碟滚落在地。而酒几前方的空地上,摆了只长颈小口的铜壶,壶边还散落着几只羽箭。
钟棠心下明了,这应当就是被偷走的第三幅画了。那枚玉印是凭借有它印记的画而动,前两幅已经用过了,故而被丢在惘念斋中。看样子这第三幅,画的应是酒宴投壶的情形。
没过多久,那彩墨的痕迹又流动起来,自暗中凝成了个黑影,慢慢地显现出人的轮廓。
低矮的酒几已然挡不住端王与阿寄的身影,且端王也并非只会一味躲藏的性子。
他强硬地将阿寄拦在身后,拔出挂于墙上的佩剑,戒备地看向黑影:你是谁!
那黑影似乎笑了下,周身的墨色褪去,露出了端王难以忘记的面容。
二二皇兄。端王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的声音中有意外,有难以置信,但却并没有恐惧。
真的不过去?钟棠知道这些皇室子弟若有损伤,金乌观恐是会受牵连的,于是压着气音贴在李避之耳边喃喃着,李避之却只是收了收圈在他腰侧的手臂,低声道:不急。
那彩墨绘成的前太子李修承,并没有因为被认出而有所反应,只是从铜壶边又捡起了只羽箭,向端王步步逼去。
是你害我。
此话一出,钟棠着实也有些吃惊,想那前太子出事时,端王也应刚刚束发,那般年纪就有本事谋害太子了?
是你害我!
李修承已然走到了端王的面前,端王竟也没有反驳,只是抬头望着他:偷换白鹤图之事,确为我母妃所为,二皇兄若要因此要我抵命,我亦无怨言。
说完,便将手中的佩剑扔向墙角。
那佩剑落地,发出一声沉沉的巨响,阿寄紧紧攥住端王的手臂:主子!
端王却坦然地直视着李修承,没有半分退缩的意思。
白鹤图?李修承又冷冷地笑了一声,用手中的羽箭抵住了端王的喉咙:你们母子所为,当真就只有那白鹤图?!
端王感受着那锐利的箭尖,仿佛已经穿透了他的皮肤,但他依旧没有躲闪:无论皇兄相信与否,当年母妃她确实只换走了白鹤图。
那书信呢!李修承一脚踹到了端王的肩上,厉声逼问道:姓刘的那老畜生,已经什么都认了,是他调换的谋逆书信,而给他那些书信的人
端王生生受了那一下,阿寄赶忙扶住他的身体,而就在他此刻看不见的地方,阿寄原本细长的手已然暗暗化出了锋利的兽爪,而望向李修承的眼睛,也染上了狠戾之色。
书信之事,非我所为。
端王一字一字地说着,不带丝毫虚伪与躲闪:皇兄若因白鹤图杀我,我认。
但若要因书信杀我,那即便是死,我也要与皇兄说个明白。
李修承手中的羽箭也停住了,他与端王对视着,头一次生出了些许怀疑。
而窗外的钟棠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眼前这个彩墨绘成的人形,当真是李修承本人的冤魂吗?
旁的不说,那冤魂索命,还能有索不明白人的疑惑?
我最后再问一次,书信究竟是不是你放的!李修承的羽箭又向前刺了几分,但端王却绝不改口,脸上皆是磊落之色。
钟棠心中猜测更重,看端王这样子,确实不像是为了活命在说谎呀。
李避之似乎看出了他所想,轻轻摊开钟棠的手,在上面写道:玉印。
是了!钟棠豁然明朗,眼前这彩墨绘成的人形,根本不是李修承,而只是那方玉印。
当年李修承已然被立为太子,那么刻有荣王之称的玉印,多半便只能被收在书房之中。
所以它能够知道,白鹤图是当年的庆嫔所为,书信是刘太监放的,但是这些书信究竟是谁给刘太监的,它却无从得知。
但既然如此,又是谁将它引到了端王这里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妖精:师兄你看,那个人脸还没被打肿时的样子,是不是跟你以前很像?
第69章冤玉归魂(十三)
寝房之中,李修承手中的箭,依旧抵在端王的喉咙处。
而端王也半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他,一手还将阿寄拦在身后。
你没有骗我?许久后,李修承的声音,好似被挤压着,变了声调。
端王却面不改色地说道:没有。
此话如赤金掷地,半晌后那李修承的身形也终是起了变化。
他如掺了水的彩墨般,晕染淡化那属于李修承的,与惘念斋中孩子眉眼八分相似的面容,也随着彩墨的褪色,而模糊了。
最后,他们听到了李修承渐渐远去的声音:庆嫔之事,不值她以命相抵,前日种种已是报应了结,如再作恶自有天理为公
窗外李避之看着李修承远去的身影,指尖暗光忽现,一缕青丝便攀扯而上。
他握握钟棠的手,低声道:走,看他要去哪里。
此事自然无需李避之提醒,早在他出声之前,钟棠便已与他一同起身,身姿轻盈得跟了上去。
宁王府中,司千瑾与宁王,分执黑白子相对而坐,棋盘上厮杀得似乎很是胶着,却迟迟不闻落子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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