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学过入殓,但是赶尸确是第一次,中间不管发生什么,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回头、不要停。他抬头,定定地看着巴基,舔了舔嘴唇,笑道,怕吗?
怕什么?巴基轻笑着挑起眉,大不了再打一架。
一切准备就绪后,余禹从带子里拿出一沓黄纸。
巴基已经不再好奇余禹的东西都在哪儿得到的了,他总觉得,如果需要的话,余禹说不定还能从他的带子掏出一个火箭筒。
余禹示意巴基扭过去拉好绳子,扬声道:此非安身毙命所,尔今枉死实堪悲。
巴基耳朵动了动。余禹的声音抑扬顿挫,不像说话那样,反而更像诗人吟诗、歌者歌唱。
故乡父母依闾望,娇妻幼子盼归乡。余禹回想着之前在书中看到的句子,每喊出一句,就摇一下铃铛,尔魄尔魂勿彷徨,伴音随念回梓桑。[2]话音一落,余禹扬手将黄纸洋洋洒洒地撒向上方。
起!他猛力一拉绳索,两具尸体骤然起身,他们的眼睛并没有张开,却随着巴基的步伐僵硬地向前走。
虽然之前说的那么的无所谓,但真当有两具尸体尤其是之前还处于敌对状态的跟在身后走动,而他还不能回头查看时,巴基浑身的肌肉都紧紧地绷着。
怪不得余禹之前问信不信任他。
巴基想。前面的人只能靠背后的人来保障安全,这种时候,确实考验人与人之间的信任。
巴基挽了挽手腕,将两手的绳子都缠到手上,以防有什么意外,让绳子脱手。
出了旅馆的门,转过几个弯,走了几分钟后,老人的房子就出现在视线里了。
巴基松了一口气,突然听到余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了,快到了,我们休息一下吧。
他下意识要松手,却倏地想到余禹之前对他再三嘱咐的不要停。
巴基咬了咬牙,继续向前走着。随着与房子的距离逐渐缩小,他感受到手中的绳子挣动起来,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他听到了余禹的怒骂声、惊呼声,忍住往后探望的冲动,一步一步地向小屋靠近。
没过多久,巴基感受到手中的震动瞬间消失,他忍住心中的不安前行。
直到到达小屋门口,余禹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并告诉他可以放手了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没事吧?他询问余禹。他不知道自己中途听到的声音是真是假,因为谨记着余禹不要回头的交代,所以才没有停下来扭头,而是一直往前走,但心里却一直担心着余禹。
你做的很好。余禹抚慰他胳膊上紧绷着还没完全放松下来的肌肉,我没事,中途有其他的玩意儿捣乱,不过只会产生一些幻觉,我用道具驱赶了之后,就没有什么实质的伤害了。
他不再说话,将手覆盖在巴基的胳膊上,给他真实感来安慰他。等巴基彻底缓过来后,才说道:我一会儿会把锁魂抹去一点,你触碰双胞胎,他们就会恢复思维。
余禹解释道:没有赶尸匠的引导,双胞胎根本出不去旅馆,这也是之前,虽然双胞胎出不去旅馆,却能利用赶尸的一些步骤,控制其他尸体进出旅店的原因。通过锁魂磨灭心智,由他人控制,尸体就可以逃出U型管。
而抹除一部分锁魂,通过除了赶尸匠以外的活人碰触,就会产生类似于诈尸的现象,让他们恢复神智。
余禹伸手抹掉双胞胎额心的朱砂痕,示意巴基可以触碰双胞胎了,之后便走到小屋门前敲了敲门,喊道:开门!社区送温暖!
巴基似懂非懂,但还是照余禹说的做了。
他在兄弟俩背后各拍一下,看着两双死去的眼睛逐渐恢复神采。
嘎吱
老旧的门的开启,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但声响只产生了一半就骤然停止,断了一声后反而发出了更大的、仿佛已经无法承受的声音。
老太太甩开门,仰着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双胞胎,蹒跚着步伐,走到双胞胎面前。
她因衰老而不自觉颤抖的手抚摸着两个,在她看来一直是孩子的男人的胳膊,嘴巴挪动着,却没张开。
致喜则悲,致悲则无泪。
老人眼里包着一层水回转,却没像巴基他们刚见时不停流下。她来回看了看双胞胎,然后精准地认出肖启亮,破旧风箱一般的声音从老人嗓子里发出:幺儿啊,妈对不起你。对不起
双胞胎红着眼睛,扶着老太太。
肖启亮跪了下来,脑袋放到老人怀里,拉着哭腔:妈,是我对不起你,我做了很多错事他断断续续地道歉,向老人叙说着自己做了错事后的愧疚和悔恨。
然而老人却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只是喃喃着对不起。
余禹在一旁抱臂看着两人的鸡对鸭讲,面无表情地张口打断肖启亮的话:别道歉了,你母亲因为一直觉得,是自己一心想让你哥埋骨家乡,才害了你,现在只是依靠着向你道歉的执念行动,没有思维。你说的话她听不到,接受道歉后,老人就能瞑目了。
肖启亮难以置信地看着老人,他喃喃道:不是你的错啊,不是你的错,妈
巴基感受到余禹放在他胳膊上的手突然用力,但最后却只听到他平静地说道:接受道歉,让你妈也早点休息。
肖启明拍了拍胞弟的肩膀,无声地劝慰他。
没关系。肖启亮艰难地回答母亲,然后,看到老人干枯的脸上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接着身影逐渐浅淡、消散成亮亮的碎片,撒向远方。
老二踉跄着向前追了一步,最后收回了手。
肖启明看向余禹和巴基,郑重地道了声谢。
巴基沉默着摇了摇头。而余禹上前一步说道:感谢的话就不必了,真感谢的话就自己走到墓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