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欲牵走毛驴的时候,只感觉那往日充当他坐骑的毛驴哆嗦了一下。
虞玓微顿,幽幽地看了眼若无其事正在吃着马草的红鬃马。
他装作不理,径直带了毛驴往外,果不其然,一声咴咴的嘶鸣后,红菩提不饶驴啃住了毛驴的尾巴。温顺的毛驴受到惊吓,猛地从马厩蹿了出去。
虞玓一手制住受到惊吓的毛驴,一边无奈地看着闹脾气的红鬃马。
我可以带你去。
咴咴!!
但不许闹了。
咴
红菩提波登波登地昂着马脑袋溜达出来,高高兴兴地咬着缰绳跟着虞玓走了。
县衙门外,骑着马匹的数位随从已然等候着,为首的便是程二丁。
同样骑着马的许大惊奇地看了几眼,又看了几眼。这马匹饲养可算不上一桩便宜事,虽然只是四五个人四五匹马,可这其中的花销刘主簿的猜测果然不错。
这虞玓的家底不薄。
他心下一定,却不着急,慢悠悠地等着虞玓出现。
丁家落座在城北,与县衙正在一边,正好在井脚街的尽头,端得是一间古朴厚重的老宅子。那守门的瞧着都比常人要高贵三分,腰板也更为挺直。
对县衙来人,那守门虽不敢拦着,可那去请人的姿态也有些推诿拖拉。
虞玓下了马,任由红菩提咀嚼着缰绳,袖手端详了好一会丁府的富丽堂皇,仿佛没留意到那守门去得久了些。
许大弯腰说道:虞县尉,这丁家不过他们在县城多年,衙内也多是给些面子。怕是因此懈怠了,还望您海涵。
虞玓手持马鞭,倒是从来不用。这会儿本是随手让红鬃马嚼着,待许大开口,这手里头的短鞭倒是慢吞吞地收了回来,一下一下敲在手心里,许令吏倒是挺会替人考虑。这嘴里说着抱歉,话倒是一句句拱火。
许大瞧着那利索的短鞭,当下就住了口。
好在那紧闭的门总算也开了,有那管事打扮的男人出了门来,拱手说道:官家老爷,可当真是不巧,家里的主子这会子都不在,真是劳您多跑了这一趟。他笑眯眯地说话,那双微眯的眼倒是一个劲儿地往虞玓身上打量。
在瞥到他身旁那高头大马时,那眼珠子猛地瞪大了一圈,定了定才收回了心神。
虞玓缓缓说道:我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既然这次府内无人能做主。这搜查询问自然也暂且不提。
丁家管事维持着笑意,这就打算送走他们,却听到了一句不过。
不过总得给我一个准信,好让我明日能准点。莫不是明日,后日,大后日,这丁府中的主子,一个都不在吧?虞玓眼神淡漠,斜睨了一眼管事,大有种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便不离开的模样。
管事微笑,确是如此,这做下人的,怎好知道主子的行踪。
虞玓颔首,摆手让程二丁上来,你带几个人,把丁府的所有能进出的门都蹲着。若是丁府郎君娘子们归来了,就说一声。就说县衙有事请他们相商。
管事的脸色难看了些,跨前一步说道:县尉这话说得,难不成我丁府的人是监狱犯人不成?
虞玓淡淡地说道:我这几个不过是随从,倒也不是衙门内的狱卒役丁,不过是久候你家主子归来,怎能算是盯梢囚犯呢?难道管事的意思,是你这丁府内外的人都是囚犯?
管事噎住,正想再说些什么,就看到虞玓回头,看到没有,管事都这般说了,定是你们过于人高马大吓唬了人。他训了几句,这才冷着脸说道,届时给我蹲得严实些,切莫惊扰了丁府的人。
程二丁严肃着脸,是!
管事:?
虞玓颔首,程二丁当即就点了三个人随他离开。那速度快得任谁都没拦得住。
他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衣襟,丰神俊朗的模样便是那冷然之意也无法掩盖,劳烦管事去回话,就说此事不等人,我这厢也顶多帮着再拖三日。若是那逃役的高元当真是在府中他慢吞吞地拖长着嗓音,三日一过,我看还是报备州司,留待州司处置吧。
他丢下这话,吹了声口哨,红鬃马立刻就咬着缰绳靠近过来,待虞玓翻身上马,后头留待的两人也立刻紧随。倒是许大手脚慌忙,这要上不是,不上也不是。
等他好容易爬上了马背,那虞玓为首的三人早就一骑绝尘。
许大喘了喘,压着嗓音同那管家说话,这虞玓不是常人,别看他那话,摆明了是威胁。脾气又臭又硬,回去让你家主子莫要寻常对待!
这一串话刚说话,他就一夹马背,猛地窜了出去。
至于那所谓上报州司的话端,许大却没放在心上。这南安县不想传出去的事情,就算是县尉要送,也是难事。
毕竟那签押房,可是刘主簿的天下。
没有官印签押,倒是看看这虞玓要如何上报,如何取信泉州!
那头虞玓倒是没直接回去县衙,而是在石头巷七拐八弯走了一会,这才寻到一户破落的门牌。
早前那两月,虞玓把这南安县内该记的都记着了,这被打里正的门户,自然也是清楚的。在许大与刘鹤开口的时候,虞玓就大致猜到这两桩事中的里正会是何许人也。
贺寿。
在衙门胥令典吏中,这贺寿怕是最不讨喜的。做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要按着条例,就如同那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一对事碰到他就让人头疼。
虞玓在外头轻轻敲了敲门,过了许久才有一位面容枯瘦的娘子出来应门。她倚着门望了眼虞玓一行人的装扮,稍显冷漠地说道:莫不是要再上门来让我夫君服软的吧?那便大可不必了,他一贯是那个臭脾气
徐庆是个说话软和点的,连忙接口说道:嫂夫人,这位是安南县的新县尉,眼下贺里正这桩事,是虞县尉在处理首尾。
枯瘦娘子沉默了半晌,把门板取下来,那便进来吧。
这屋子可说是阴冷,放眼望去只能看到破落的角落与残缺不全的桌椅,还没走两步就听到里头闷闷的咳嗽声,像是有陈年旧疾般撕心裂肺,惊得那娘子的步履加快了些,取了痰盂就进去了。
虞玓背着手站在屋中许久,待里头渐渐安静下来后,才有一声沙哑的嗓音说道:是来了人吧?
那娘子似乎是说了些什么,又听到那男声低低说道:扶我起来。
虞玓蹙眉,大步往里面走,正迎面对上娘子扶着贺寿出来,便搭了把手把病弱的贺寿一齐扶到椅子坐下。贺寿显然是被虞玓这一手吓到,有些狐疑地望着他。
他是一个瘦弱的书生模样,丝毫不像是会参与到某些事情中的严苛形象。贺寿脸色苍白咳嗽了两声,摇着头说道:想必您就是虞县尉。
虞玓颔首,淡声说道:我的来意,你也清楚。
贺寿低低笑出声来,能担得县尉亲自上门,倒算是我的荣幸。与勾征使那件事倒是不打紧,左不过也是递交给县司。衙门那几个哪舍得自己出钱抵押,要么是让我担责补钱,要么是上报州司处置,也不会牵连到县尉您身上。
他摆摆手,又说道:至于高元那事,他与丁家算是姻亲。可他素日也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白丁,所谓的免征不过是借口。而丁家愿意护着他,不过是因为他家最受疼宠的二女儿偏生喜欢高元,故而在二娘子的痴缠下,才会有此举动。此事可大可小,若是衙门内不打算处置,或许会花钱了事。可庇护高元,丁家便是一同犯下知情隐匿罪。若是县尉这桩事处置不好,倒是有些麻烦。贺寿竟是个坦率至极的人,开口就把些许混淆的事情扯掰了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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