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世昌此前或许是不知道,可初次见面的时候,虞玓已然给了他留下了足够的讯息。
譬如,当初在长安的据点就是被虞玓连根拔起。
或许虞玓并没有如此表态,可刘世昌必然会这么认为,在他眼中对等的存在只有同为老乡的虞玓。而他在龙岩不得不举事,也正是在虞玓来到泉州后不久的事情,再加上分明漳州被攻下,可偏生就是能活生生从城内挖走了孙思邈这一桩桩一件件对刘世昌的打击可不算小。
虞玓不能留。
而虞玓从孙思邈处得知的些许答案,正是佐证了他的猜测。
他认为刘世昌或许当真把这当做是正史中的朝代,而带走孙思邈则是为了确保正确的历史得以蔓延,譬如早就应当死去的长孙皇后,譬如早就应当因为谋反而下位悲惨死去的太子李承乾。刘世昌这个人就是过于自大,若非他同孙思邈透露请他离开的缘故是为了避免他再进长安,虞玓尚且不会猜到刘世昌自己已有怀疑。
究竟是历史被改动了还是说,这其中出现了变故?
还活着的长孙皇后是变故,还在位的太子李承乾是变故,不该出现的虞玓更是他所认定的最大变故。
刘世昌已有所谓拨乱反正的念头,虞玓不过是给他再添了一把柴火。
手指在颈边摩挲的感觉很舒服,也有点难耐的痒意,李承乾的怒意像是收敛了下来,又像是依旧飘在不可及的云端,他的嗓音透着凉意,是他猜到的,还是你主动放出去的?手指搭在脉搏上,那突突的跳动声刺激着人天然的恶意。
两人在打着哑谜。
虞玓微合着眼,半晌后说道:是我放出去的。程二丁在外跑动的多少与这件事有关。
谁让刘世昌那满州城留探子的坏习惯犹在?
而整个泉州要再寻一处,虽然不容易,但是摸清楚了他们的习惯,再在泉州刺史张干的帮助下,要借由此传信,也不算艰难。
毕竟雁过留痕。
虞玓道:您又是怎么猜到这件事的?
李承乾的神态有些漠然,他拖长着嗓音说道:赤乌,你母亲,倒也是个有能为的人。
子不语怪力乱神,他在心里咀嚼着这句话。
当他自己就是怪力乱神的本身,又何处不语?
虞玓的暗示已经够多了。
虞玓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尽管他的表情并不怎么能看得出来,可李承乾感受到了那稍稍松懈的平静,您猜到了,那也是好事。
不管是猜到徐芙蓉的来历,还是猜到她的不凡,都没有差别。
他道:刘世昌对自己极为自得,不管是他带出来的武器又或者是一开始平顺的经历,都平顺得有些过头,如有天助。
虞玓似乎不知道,又像是不在意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多么石破天惊。
要造出这般威力强大的兵器,必然需要开掘矿山,冶炼石头。这么庞大的工程所需要的人力非一日之功。当初泉州彻查了户口帐,近几年流逝的人口远超之前的估算,可这样的动静,难道州城都是死人,非得是我提出来才能察觉到这么大的漏洞吗?
他冷声。
张干不是个徒有虚职的人。
赤乌是想说,天助。李承乾玩味儿地念着这个词。
虞玓颔首,一件事情做出来,会被发现,也有可能不会被发现。而刘世昌走得这么顺,便是他不会被发现的可能总是那么大。
直到虞玓的到来。
不然刘世昌现在还在安稳地韬光养晦,慢慢滋长实力。
现在起兵,并非刘世昌所想。
其实这其中都掺杂着许多的因果,但是虞玓慢慢地,不着痕迹地,把所有的焦点都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若刘世昌是奇异的,被天命落笼罩的人。那么赤乌又是什么呢?
李承乾似笑非笑,这两句话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极为危险。
虞玓眨了眨眼,不言。
片刻后,他道,可否坐着说话?
手抵在李承乾的胸膛上轻轻推了推,我累了。
这听起来是一句循规蹈矩的请求,如果不是他反客为主拉住了李承乾的手。李承乾竟也是随他去,被带到坐具上一同坐下。
虞玓在南安的住所称得上简陋,在兼任了县官一职后他并没有顺势搬过去,而是依旧在这方小院子住着。这屋看起来甚至窄小,放得下这张坐具与书桌,就已经算是满满当当。
虞玓松开手去斟茶,垂下的眉眼落满了暗淡的烛光,他看着一时倒是有些可惜。
该是再亮些才更为合适。
您不是已经猜到了阿娘的奇异,我阿耶也是因此才得以活下来。出现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命数,怕就是其中的问题罢。他坦然淡定的模样好似当真不在意了。
李承乾握住他推过来的茶杯,眼下这茶水已经凉透,吃起来还有些苦涩,回甘倒是没有,还留有点不知味的难捱。
你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的?
李承乾俊美的面容有一半掩盖在阴影里,虞玓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许久后浅浅笑起来,微弯的眉眼也就这般柔和下来,透着些许难得的亲昵,是您告诉我的呀。就算是书中笔下的人物,也是能掌握自己的命数的。
这也正是虞玓在察觉到刘世昌异样后,能把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联系在一处的原因。
信念是会被击破的。虞玓轻且慢地说道,先是知道不只是他一个独特的存在,那必然成功的念头就会消散一分。等他开始认为必须除掉我才能成功之后,就是再一次的跌落下滑。一鼓作气再而衰的道理不尽相同,却并非完全不同。
世上有天道吗?
虞玓在知道一切后曾想着。
后来他不想了。
不论有与无,正如太子殿下所说的那般,能主宰自己的人只有自己。
他今夜神神叨叨说的这般多话,也不畏惧太子会因为他胡言乱语而砍杀他,更像是在急切地灌输着什么,尽管在说话的时候虞玓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可如今的李承乾却总是能察觉到他那些微妙的不与人言道的变化。
屋舍内仿佛就这么安静下来。
良久,李承乾叹息,缓缓说道:赤乌怎么不说,你做了这么一番功夫,废了这么大的劲头,把刘世昌的视线重新凝聚在你身上,只是为了掩盖一件事情。
你怎么不说,你是为了谁在如此布局?
李承乾冷声低斥,一语道破!
把刘世昌重新吸引到南安,让刘世昌认定虞玓不得不除,做一些暧昧不明的手脚,暗地缓慢布局虞玓这一桩桩一件件所为究竟是何?
非死不可的人,并非虞玓和刘世昌。
从一开始,就另有其人。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更新get
新电脑到了,码了一章,换了电脑好不熟悉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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