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医仙一愣,问道:这是一个医者该说的话吗?
唐逸解释道:他们几个均是内力耗损造成的内伤,岛上药草多得是,稍晚些我便出个方子,给他们煎一副,将养几日便无碍了。至于罗铮唐逸想了想,才道,他身上旧伤太多,不急于一时。
老医仙听后却问:你为何不愿救他?
唐逸并不认同师父的说法,回道,他还能撑着去后山采药,便是因为我救了他。
老医仙依旧摇头:但你不愿救他。
回避无用,唐逸看向老医仙,道:师父,庄主这伤可说是因他而起。
老医仙疑惑道:此话何解?
若不是罗铮中了他人圈套,也不会害得庄主重伤至此。唐逸说着皱起眉,虽说他不再怀疑罗铮与律岩勾结,但这一切终究因他被人利用而起。
只因有过错便要以死抵罪?老医仙不赞同道,我这岛上人命可不分贵贱。
唐逸只好继续解释:非是人命有贵贱之分,只是庄主若有差池,他怕是不能独活。
这段时日,关于庄主与罗铮,他也看出些端倪,唐逸想了想,又道:若庄主救不回来,他也不必救了。
老医仙这才一副了然模样,片刻后摇着头说道:小赫连这伤是被折磨出来的,下手的人不单是要置他于死地,手段如此恶毒又如此处心积虑,可是他的那些仇人?
不是,唐逸摇了摇头,面色十分难看,正因不是那些人,才让人无所防备。只是,害他的人已经毒发身亡了。
江湖恩怨新仇旧恨,这样杀来杀去少不得要受伤,就算一时侥幸活了下来,以后稍有倏忽再被人害了,怎么办?
唐逸知道师父又要提起劝说庄主留在岛上学医的事,果然如他所料,老医仙认真道:我说啊,等他好了,你们都留在这岛上跟我学医,别出去打打杀杀了。
听这话便想起从前的事,唐逸笑了笑,接道:庄主这伤要治好,怕是要在岛上待个一两年了。
老医仙捋了捋胡子,瞪眼道:当初若劝得住,他哪里会吃这么大的苦!
唐逸无言。
赫连倾少年时四处寻找陆夫人,但凡探听到一丝消息,几乎不论真假都要前去试一试。有一次他在海上遇到了风暴,苦撑一夜后,桅杆尽断的船搁浅在了这从无外人涉足的觅云坞乱石滩上,误打误撞地闯进了传说中的医仙坞。
老医仙初次见他就十分喜欢,暗暗觉得他是个学医的好苗子,便想留他在岛上。谁曾想收徒未成功,唯一的徒弟也跟着他跑了,非说要去外面看看,拦也拦不住。
好在赫连倾是个讲道理的,虽说唐逸入了麓酩山庄门下,却半点也未耽误他钻研医术。每隔个一年半载,唐逸有了心得或疑惑都会回岛上跟师父探讨,自觉比一直待在岛上长进还要快些。他是自小在岛上长大的,出去外面疑难杂症见识多了,实践的机会也多,老医仙知道这样于他医术精进确实有益,倒也未曾真正阻拦。只是赫连倾拒绝跟他学医的事始终让人耿耿于怀。
安静了片刻,老医仙突然压低了嗓子问道:他喜欢罗铮吗?
这唐逸一时语塞,不知作何回答。
恐怕是很喜欢罢,否则也不会搭上性命换他出死阵了。
唐逸犹豫着,未说出所以然来。
男子与男子相恋终究不是正统,虽说此类事情并非罕见,有些官宦富家会豢养小倌儿,诸如此类的辛秘野料也常在画本戏词中出现,可终究是富贵闲人寻欢作乐所为。这些日子所闻所见,结合他十数年对赫连倾的了解,实在是匪夷所思。
庄主想对一个暗卫做什么事,断然不会有人以对错论之,更无人敢揣测他们所见那些是真心还是假意。
唐逸想了想,觉得自己终究还是不了解庄主,半晌未能答上话来。
这回老医仙没有追问,他盯着药炉,间或摇摇蒲扇,仔细琢磨起该如何将赫连倾救回来,顺便也救罗铮一条命。
老医仙年过期颐,大半生都在这觅云坞的海岛上度过。他长年累月沉迷医药,与山间草木和动物朝夕相处,全然不似常人那般有多余的思虑和顾忌,问出口的话往往直截了当毫无忌讳,唐逸却一点都不像他。
老医仙摇头叹了叹气,他一眼看透罗铮,又得知他与赫连倾身份地位的不同,便难掩恻隐之心。
没过多久,几人便把桃林嫁接的辛河子都采回来了。
老医仙看后十分满意,便嘱咐他们去休息,然而四人之中无一人听话。
他只好绕过药炉走到几人面前,拿着蒲扇指着他们道:你们身上的臭味,比我院里的药香还浓,去换洗过再来打听你们庄主的伤势!
陆晖尧听后扯着衣衫嗅了嗅,觉得还说得过去,却也不敢说话,与其他人面面相觑半晌,只好听从安排。
罗铮站在原地,额角青筋微微鼓动,终是忍不住问道:我可否进去守着他?
医仙看着他的一身血污,皱眉摇头,道:你这样耗着也于事无补,我听你喘息已然不像常年习武之人那般深厚绵长,间或还有湿啰音,只怕肺腑有异。唐逸与我说过,你这是积劳旧伤,若再拖着损了根本,便要后悔莫及了。
多谢医仙,我罗铮还未说完便被医仙打断。
你有事无事我看得出来,我这岛上治内伤的好药不少,你去问唐逸取了顺便也带给他们。若不听我的,你今日便见不到赫连倾了。
仿佛医仙坞的传统,人人都会威胁病人。
这招确实有效,见罗铮一言不发地走了,老医仙才满意地摇着蒲扇回到药炉旁,叹道:不会保护自己如何能保护别人,不懂事啊。
他嘴上说罗铮不懂事,却知道他伤势不轻又急火攻心,现下不过是靠着一丝理智硬撑罢了。
老医仙看着小火煎滚的药汤,轻叹了一口气,过了今夜,小赫连是死是活便有答案了。
入了夜,赫连倾如医仙所料再次发起高热来,他原本苍白的脸泛起了病态的血色,早先恢复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心脉处的内力散得无影无踪。
罗铮不知道唐逸都给庄主吃了什么药,他站在床尾目不转睛地看着。好像有一味是辛河子,他今日在桃林采来的紫色小花。
会有用吗?
罗铮往前一步,跪在了床边,他轻轻地抓住了赫连倾的手臂,不正常的温度从指尖传来,烫得罗铮眼眶发热。
他闭了闭眼,镇静下来,开始将内力输进赫连倾的经脉。可赫连倾体内的真气毫无半点回应,仿佛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可这都无法阻止罗铮不计后果地将内力输送给他。
老医仙将最后一味药交给唐逸,又将守着药炉的三个人通通赶走,然后才回到竹楼内。
他蹲下身,对着罗铮道:没用没用,你这样浪费内力除了加重内伤,帮不到小赫连的啊。
罗铮却只盯着赫连倾,不肯放开手。
见状老医仙像数落唐逸一样絮叨起来:你这孩子!不懂珍惜自己的性命,不是个好孩子!
许是蹲着太累,老医仙说着便靠着床坐在了地上,他看着罗铮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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