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黎野笑得眼睛都要眯起来了,说:因为真的漂亮。
知道了,吃你的饭吧。
陈黎野突然心情就变得很好,于是一点头,又端起碗来嗦起了面条。
谢未弦抓起身上的上衣就脱。一瞬间,他上身的那些早已痊愈了数年的深浅不一的伤口又一次暴露在了陈黎野眼下。陈黎野的好心情当即如遭雷击,谢未弦死时的场景又一次浮到了他眼前来。
因为自己造反太晚而导致悲剧发生的罪恶感又一次袭上了陈黎野的心头来。他眼睛里的光骤然消失,手上的动作也随之一顿,顿时感觉食之无味。端着碗呆了半晌后,他就慢慢地把碗放到了桌子上,转头看向了谢未弦。
谢未弦刚好套完了两件衣服,身上的那些伤被牢牢实实的盖住了。
他挑的那一身衣服上半身是一件白色短T和一件套在外面的格子衬衫,短t上面还写了一行英文,可惜谢未弦那时候没人知道英文是什么,他没学过,也压根看不懂这是个什么句子。
把上身衣服都换好之后,他就转过头来,问:怎么样?
他照不了镜子,也只能问问陈黎野了。但这一回头,他就看到了陈黎野正表情不是很对的看着他。
陈黎野在看他身上,但谢未弦很清楚,绝对不是在看他的衣服。
他只愣了一瞬就想明白了。
陈黎野心里的罪恶感在作恶。
虽然他平时掩饰的很好,但他还是对自己造反太晚这件事带有深深的自责心理。谢未弦成了这幅样子,他当然会认为是自己死了的错。他若是没死,若是早点造反,那谢未弦也不会有那一夜。
谢未弦无奈笑了一声,绕过沙发,走到了他跟前去蹲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睛道:别想了,不是你的错。
陈黎野没吱声,还是很不开心地看着他。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脆就沉默着一句话都不说,沉默得满眼都是难过。
别这个眼神。谢未弦道,感觉我又做错事儿了似的。
没有。陈黎野垂了垂眸,把脑袋深深的低了下去,闷声道,你没错。
你也没错。谢未弦说,那个时候没办法的。
陈黎野没说话。他这个样,就是在无言地告诉谢未弦是我的错。
谢未弦叹了口气,唤了他一声:陈黎野。
陈黎野没抬头。
谢未弦无奈,微微站起身来后又伸出了手,把他的脸轻轻捧了起来,硬是逼着他抬头了。
看着我。他说,听好了,你没错,那不是你没有提前谋反的问题。我杀了那么多人也是我愿意,现在你愿意陪我也是你愿意,你跟我本来就是两厢情愿,谁都没有错,好吗?
陈黎野眼圈又微红起来。
别哭。谢未弦无奈道,你没有错,就算你早就反了,他们也一定有别的办法对付我。这背后牵扯到的东西很多,你也不能保证所有边境军都对我忠到愿意跟着我一起反的份上,人性难说,里面说不定会出叛徒的。再说凤恍那么精,他既然知道你跟我的关系,那说不定早就查的很深了。驿站里本来就有他的眼线,那么多空白的信里多出一张那样的,他肯定会发现不对劲。也就是说,就算你提前反了,咱俩也不一定能比现在好。
陈黎野抿了抿嘴,闷声道:但,确实是我误了事。
你没有。谢未弦道,你没有错,黎野,他们从小就那样教你,你父亲临死前还那么要求你顾家都在你身上,不是你的错。
陈黎野吸了口气,还是不肯原谅自己,说:可我辜负你了
你没有。谢未弦说,你在那里撑了三天想等我,现在也还爱我,还愿意在地狱里陪我,哪来的辜负?你哪里有错?
陈黎野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可话还没出口,谢未弦就又紧接着开了口,把他的话都堵了回去:你给我记好,陈黎野,你没有错。
别再怪你自己了,没有人怪你。谢未弦说,别有负罪感,我才是你真正的罪。
陈黎野被他这话说的一哽。
谢未弦说着说着,就伸手去摸了一下他的耳垂,随后又倾身过去,凑到了他跟前,轻轻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了一吻。
陈黎野最受不了这个,眼泪当即决堤而出。
谢未弦一松开他,一低头,就看到陈黎野眼睛里又有眼泪啪嗒啪嗒掉了出来。
怎么又哭了。
谢未弦无奈得很,叹了一声后就把他揽到了自己怀里,拍着后背轻轻晃着哄,哄小孩儿似的。
没事儿啊。谢大将军一边拍着他一边哄道,都过去了,没人在乎那些了。
陈黎野在他怀里轻轻抽噎起来。
谢未弦没再说话了,就那样轻轻地拍着他后背哄他。他知道,再多说也没用,陈黎野有多看重他,这份罪恶感带给他的痛苦就有多大。解铃还须系铃人,也就只有他能杀死陈黎野的这份罪恶感。
我不后悔,陈黎野。他只能说,真的不后悔。
他没有说不后悔什么。可能是不后悔爱他,也可能是不后悔那天晚上杀了那么多人,又或许是不后悔为此成为了守夜人,在地狱深处辗转千年。
不过更可能是这几个都有。
陈黎野在他怀里哭了一会儿,哭好了之后,就慢慢地抬起了头来。
谢未弦松开了他,低头看了下去。就见陈黎野还红着双眼,有些难过的看着他,看起来有点委屈巴巴。
眼睛有点疼。他说。
我看看。
谢未弦说着就去摸了摸他眼睛边。陈黎野哭得眼睛红了,也微微眯起了眼,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谢未弦碰他。
估计是哭的。谢未弦说,你之前在地狱里就哭过,是不是那个时候就有点疼了?
陈黎野想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好像有一点,没注意过。
我就说。出来之后参与者的身体状况都会恢复的,你要是现在感觉疼,那肯定那个时候也疼。谢未弦一边说着一边松开了他,然后又伸手揉了一把他头发,道,哭了之后会眼睛疼,这个我记住了。没办法,滴点眼药水吧。
陈黎野嘟囔了一句:不想用那个。
那你想怎么办?
陈黎野眯起一只眼来:你给我吹吹。
谢未弦表情一裂,立刻飞起一巴掌轻轻呼在了他脑袋上:又不是进沙子了,吹管什么用!?
陈黎野破涕为笑,朝他傻笑了起来。
谢未弦看着他傻笑,却轻轻皱了皱眉,面色有些凝重起来。
他了解他,陈黎野可能会一直为了当年造反太晚这件事而感到悔恨。
但这根本不是他的错。他的父亲临死前那么要求了他,再加上后来教导他长大的先生也是那样要求他,周围也有一双双眼睛在紧紧盯着他。谢未弦知道,在京城那样的压力下,他也难免会生出我不能做一个罪臣的想法来才对不然就顺了那群百官的意,他们就会跳起来说,我说的没错吧。
太他妈傻逼了,是个人就会觉得这也太他妈傻逼了。
顾黎野也确实是这样了。但与此同时,他也一直在挣扎。
谢未弦知道那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也知道陈黎野一时半会儿摆脱不了前世的桎梏,要想让陈黎野摆脱它,还得谢未弦来。得由谢未弦来告诉他一切都已过去,得由谢未弦来再把他深渊里捞出来。
而这一次,办法只有一个陪着他,把这该死的罪恶感给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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