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的那颗,辛五不在,不可能帮他找了。他翻了小半夜,才从自己的碎衣服里摸出来。
他之前才刚说过要补好它们,结果转头就用它们当武器攻击它们的主人。也难怪它们的主人要生气了。
普通的绳子串不起它们,于是又翻天覆地从被褥中找到那根断了的红绳。绳子断了,要接上只能打结,可打了结长度又变短了,童殊想了想,咬破指尖,花了小半时辰用自己的血炼成指甲盖那么长的一段血绳,下一步接驳是比女红还精细的活,好在他手脚虽不利索却也不抖,奋斗半夜满头大汗,终于恢复原样。
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好不容易缓过眩晕,将奇楠手钏戴回手上,童殊仍是说不出的失魂落魄,他自言自语道:先前千方百计要解了你,如今又费尽心机戴回你,这有点像
有点像那个西天取经的猴子,前头拼命要摘紧箍咒,后来却是赶都赶不走,把紧箍咒当金箍咒戴。
正怔忡间,外头响起更声。
已是四更天。
辛五却不知去了哪里。
安静的夜突然暴发出一声凄厉的女人哭声,无数从睡梦中被惊醒的人开门的开门,点灯的点灯,乱哄哄的一片。童殊抢步出去,拉住一位从楼下仓皇回来叫人的房客道:出什么事了?
那房客惊恐道:出大事了,这客栈里死了人。
童殊问:死的什么人?
一名男子。
怎么死的?
不知道啊,死的太惨了,全身被抓的稀巴烂,连心都被掏了,一床的血啊!
这手段不似凡人所为,童殊追问:人在哪里?
房客胡乱往西一指道:那里,唉,你别拉我了,我还得叫人呢。
童殊不肯放手,硬生生又拉那房客,追问道:可有看到我五哥?
房客不耐烦道:刚才跟你打架的五哥?你把你哥气跑了,跑来问我?
第21章长夜(三合一)
《上长夜之变起》
童殊抓着那房客,手不由收紧。类似于抓着救命稻草的心情,他想从旁人嘴里听到辛五的下落,以及辛五会回来的表现。
房客察觉有异,对上童殊压迫的目光,顿时寒毛直竖,说话也不利索了:小公子,你着急找你哥哥,也别拉着我啊。
童殊茫然地重复:我五哥呢?
那房客心中升出惧意,努力回忆道:你五哥可是高高瘦瘦,长得特英俊,穿一身灰衫的少年?
童殊点头。
我之前看他奇奇怪怪一身是水地走出去,好心问他话却跟见了鬼似的,好凶,去柜台那了,你去问问吧。
童殊旋即放开他,快步往楼下去。
房客这才变脸,在背后小声啐道:什么人这是,凶什么凶。
童殊到了楼下,柜台却无人,正要找人问,小二匆匆忙忙从外堂跑进来。童殊迎上,先问道:何事慌张?
小二抹了一把冷汗道:出大事了,不止我家店,其他家店也出了这样的事情,好几家店啊!
童殊道:都在哪里?
小二道:街头那家客栈,以及隔壁街那家大店,都出事了。
童殊道:隔壁街?那家很气派的挂了四排灯笼的店?
小二点头,匆忙取了东西,又要走。
童殊拉住他问:我五哥呢?
小二原本着急要走,听他这么问,一副松了口气的神情,顿住脚步多说一句道:你们要和好啦?你五哥在屋顶呢。
心中的石头一落,童殊眼里失了那种茫然之色,重生出光。
他与辛五当然没有和好,在小二探究的目光之下,他囫囵应付了过去,心想:我当然想和好,不过现在我说了不算。
遇到上两个要拆楼的活冤家,小二还是想多说几句,他看童殊日眉眼柔和,便大胆说道:兄弟俩哪有什么隔夜仇,看把你哥气的,他在我这买了一打酒,这会怕是醉的不省人事了,你快去看看他罢。
隔夜仇那说的是夫妻吧。童殊顺嘴怼了他,又道,我五哥竟喝酒了?
哦,夫妻兄弟都很亲的,差不离。小二回话道,你快去看看吧。我看他当时脸色冷得吓人,一身是水都要结冰了,旁人见他买酒劝他一句,被他盯一眼,吓得都差点尿裤子。
小二还待再说,店里出事乱哄哄的,又见童殊失魂落魄地往外走,于是抓抓头发兀自道这对兄弟感情可真好,便守着柜台,焦急地看着旁人忙来忙去。
童殊往房顶上跃去,却没见到人,只见房脊上摆了一摆的酒坛,共有十坛。
童殊吃了一惊,辛五的修为已臻辟谷,此时最是要戒饮食,美食美酒易勾出口腹之欲,使道心生乱,辛五平时对饮食十分节制,童殊只在初遇辛五时见对方浅尝几口,之后便很少见辛五再碰饮食,怎还喝上酒了?而且还这么多?
待拎起酒坛,便又更吃惊了!
一坛坛查过,这些酒坛虽都开封,里面的酒却都是满的。
既拿了酒,且已开封,却又不喝,摆开来过眼瘾吗?
这疑问只在一念间,童殊摸着那些被一掌拍开的酒坛,蓦地便懂了。
未到痛处,不沾酒之人何至于借酒浇愁?
恨不得一醉方休,在临门一脚时却又警告自己那不是你能做的事情,生生地把自己拉回原本的位置,残忍而清醒地忍耐着。
正如他无数个在戒妄山下挨着针刑的日子,每一次想要弯腰,都告诉自己你不可以,生扛着忍耐过五十个年头。
再者言,并非所有愁苦都能靠外物化解。他想起那个极爱酒,极懂酒,又极会酿酒的令雪楼说过的一句话未到愁处,不贪杯酒。却有极愁,千杯难解。
人与人或有不同,但有一样胸怀的人,有些想法是出奇的一致的。
童殊懂辛五为何买了酒不喝,却还是不知辛五所愁何事。
只隐约晓得自己约摸是做了极错的事情。
童殊从不做不明不白之事,但这一次,尽管糊里糊涂似是而非,他觉得自己应该诚心道歉。
拿定主意,他跪下身将酒绑成一扎,提起时,从他的位置,看到一排点灯的窗,登时愣住了,心头忽地一揪。
从这个位置,正能看到他们所居客房的窗户。
辛五之前并未远去,他一直坐在此处。
一直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