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姐姐,我打开了一个盒子,可是我好像关不上了怎么办?
素如穿进雪沙,识海中陡然冒出了童弦思的这句话。
她后来没问出童弦思到底打开了什么盒子,又为何一定要把那个盒子关上。
童弦思曾说,将来有孩子,要教孩子学经。素如不明白为何后来童弦思改变了主意没有教孩子学经,童弦思甚至没有指引孩子的人生,由着孩子成了魔王。
到底当年是打开了什么盒子,叫童弦思变了?
是什么盒子,叫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女变成了谨慎沉默的妻子和母亲?
童弦思还曾说过,不是所有人都像如姐姐这样。
像素如怎样?
其实答案不难猜。
人心难测,不知满足,得陇望蜀。
素如走过之处没有留下脚印,有景行宗的巡夜队从她身边路过,却无法发现她。
素如想:倘若当年因我,小思第一次打开了某个盒子;如今,小思已去,留下孤子,该我助她关上那个盒子了。
素如徘徊扶道境边缘已经多年,她临境不破,原因除了她不热衷晋阶之外,还因她至今未算出晋上人之后的证道示语。
证道示语是上人飞升的提示,也是桎梏。
洞枢上人几十年解不开证道示语,以至于画地为牢,厌世弃欲。
飞升难,上邪远。
前车之鉴,素如想,不晋也罢。
素如已经是修真界修为最高的真人,境界仅次于冉清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然而她并没有从这种领先之中得到快乐。
这一次没有人替她解经,也没有人用一双满怀期待的眼陪伴她回溯,更没有人在她晋了境界后亮闪闪地说如姐姐真厉害。
高山流水,知己难寻。
她将一个人面对晋境的所有难题和晋上人境后更深的寂寞。
何必呢?
人生百苦,何时是头。
到此为止罢。
柳棠在景行山三千级玉阶顶端,看到了等他的人。
对方没有打伞,没有提灯,甚至没有披大氅,那人立在风雪中,雪花遇他打着旋飞开,玉阶两旁的风灯照得他的脸色发白,他没有转头看柳棠,而是先下了命令:即时起西院之人不许出景行山。
虚空中跳出一人,请示道:
包括鬼门君?
那人道:包括。
下属道:可是我等拦不住鬼门君。
那人道:启用八十一人乾玄阵。
下属道:可能伤人?
那人默了片刻,道:不惜伤人,也要将人困住,困一时是一时。
下属领命而去。
随着下属离去,一路封锁柳棠的乾玄阵撤去。
柳棠见此面上稍有分霁色,他撑着伞,立在与对方并肩的位置。
对方负手对着三千玉阶道:你方与他相见,离去不必急在一时半刻。
柳棠也没看对方,同样垂首看向下山的玉阶,道:你时间金贵,却肯等在这里,你比我急。
对方道:今日有两事相商。
柳棠从容得像是谈论别的人事情:第一件是要论我罪名,第二件是要我戴罪立功。
对方淡淡道:解语真人爽快。
柳棠没有与他客气,冷声道:我也有一事与你相商。
对方微垂了眼帘,长睫盖住了他的眼神,短暂的沉默后答:好。
柳棠道:你先罢。
对方在风雪中端身肃立,语调平稳:你五十年间,杀七十二人,伤二百一十人,可有异议?
没有异议。
可有辩白?
无可辩解。
若为受人控制,可以申辩。
皆是我所为,无人能控我,不必申辩。
可有其他缘由?
风雪陡然转大,凛风卷起雪沙,遮天狂吹。柳棠拿身子掩住了灯,护住烛火,他声音有些不奈:没有,我因练功失智,功是我要练,后果我早知,不必寻借口。我要赶路,你尽快罢。
对方公事公办地道:杀人罪、伤人罪,数罪并罚,杀一人受刑一年,伤一人受刑半年,合计徒刑一百四十一年,押入戒妄山,受一级针刑,五刑轮施,期间不能死,待徒刑期满腰斩毁丹。
像是等了许久般,柳棠听罢,长舒一口气,现出了解脱的神情,他语气中竟有愉悦之意:柳棠伏罪。
对方微怔,顿了片刻才接着道:第二件事,清洗芙蓉山,你可愿相助?
我愿。
芙蓉山现状,你须如实报来。对方道,芙蓉山内有多少人?
生人三百,死人近万。生人乃青凌峰傅氏子弟,死人皆非傅氏。
芙蓉山外有多少人?
不知,傅谨有多少六翅魂蝉,山外便有多少人。
不死阵究竟有多少人?
主阵一千二百人,替阵数不胜数。
主阵一千二百人是死是活?
死人。
从何而来?
皆是芙蓉山血案中,我的同门柳棠声音缓缓沉下去,兄弟姐妹。
对方有意停了片刻,待柳棠情绪恢复,才接着问:不死阵可有破法?
不死阵,出战不死不休,不胜不罢。与之对阵,不能战,只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