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灵安
童殊从地殿出来之后双手就一直垂在身侧,五指微蜷,不住地痉挛着。
他在拒霜剑的魂灵空间里以上邪琵琶抹去了三代拒霜剑主,方才又以上邪琵琶配合景决诛杀陆岚,极是费灵力,此时体内灵力已十分单薄,其实已是强弩之末。但这已经比他原本的预期好太多,若不是景决承担了大多数的拼杀消耗,单他一人杀陆岚就得燃烧金丹了。
此时远未到可以休息之时,童殊不能露出一点疲态和破绽。在无人可察的距离里,他轻轻地闭了下眼,他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便气色如常,五指不再颤抖。
童殊瞧着傅谨不说话。
傅谨仰天大笑道:你捏死了虫王!你亲手捏死了虫王!
童殊的目光在丈量如何杀傅谨。
傅谨得意洋洋,未有察觉。他笑得满面通红,此时是他一生之中最痛快的时刻,他兴奋得连看童殊的目光也不那么刻薄和嫉妒了,两眼放光道:少主啊,你知道吗,你是可以继承虫王的人。你只要留着那只虫王,就能控制六万人,六万人啊!
童殊讽笑了一声:我不像你和陆岚,不必靠虫子控制人。
傅谨道:少主自负一如从前。你这两辈子就是吃亏在自负。今日你走不出芙蓉山,也是死在自负手上。
哦,童殊不以为意道,那你也挺自负,如此笃定死的不是你。
赢面全在我这里。傅谨在亢奋之中,笑得五官有些扭曲,你就算不想控制虫子,至少还能用虫王识别哪些人身上有虫。可你居然弄死了虫王,接下来你分不清谁身上有虫,谁死了,谁还活着,你怎么打?
童殊:要怎样用虫王来识别?
将虫王种在你心口,你自然就成了虫主,六万虫子一举一动皆在你神识。
可那样我也要成虫妖了。童殊道,肮脏,我不喜欢。
是啊,你多干净啊。傅谨眼里又爬上嫉妒之色,你怎会肯呢?我好喜欢你的清高自负,你把虫王捏死了,平白把这六万人全送给我了。
哦?童殊道,我不要的六万人,就一定是你的么,你能吃得下吗?
傅谨道:这些虫子是我养的,你说我吃得下吃不下?
童殊道:我看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我既敢自负,总得有点本钱,不问问我凭什么敢捏死虫王?
傅谨不屑道:你无非就是自命不凡,洁身自好。你连杀陆岚都下得去手,你这种自命清高的人,除了爱惜自己那点羽毛,谁又在你眼里?
是啊,既然我爱惜自己羽毛,我为何要陷自己于一场滥杀呢?童殊卖着关子道,我甚至肯为一场说不清的祸事坐五十年牢,好不容易出来了,何必让自己又背上罪名?
你到底想怎么样?傅谨从一开始的亢奋中逐渐冷静下来,他听出童殊话中的笃定,警惕地盯住童殊。
你说过,你死了,那些有虫子的人都要死。童殊道,我只要把你杀死了,就知道哪些人有虫子。
母虫已与我融为一体,我死了,那些子虫靠我血供养长大,会啃噬宿主,乱他们神智,要他们性命。你杀我,就是杀他们!到时就是尸莩遍野,天下大乱,你就是罪魁祸首!
要挟我?童殊交手,捏着手指,像是等待着动手时机,慢悠悠道,我最讨厌被人要挟了。
想杀我?傅谨有恃无恐道,你自诩正派,不会做害人性命之事。我身上有母虫,你不会杀我。
童殊和缓地说道:我若是将你与母虫分开呢?
傅谨却从这和缓中听出砭骨的寒意。他先是一怔,而后用力地审视着童殊,眼珠转动,飞快地思索着。快六十年了,他早穷尽了方法,母虫已深入他身体各个器官,他不认为有分开的可能。
傅谨不信,更不愿在童殊面前露出渴求和落入下风的姿态,于是道:这于我可不是什么好事,分开了,你就能无所顾忌的杀我。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都不会上你的当。
童殊:那些虫人是死是活?
傅谨意味深长的笑了下,没有回答。
童殊并不太需要傅谨的答案,他肯定地道:尸体保存不了太久,那些人都是活的。
傅谨得逞地笑了起来:活的,却也离死不远,不过是吊着口气。要生要死,全在我一念之间。
童殊又问:芙蓉山血案中的一千二百位同门是何时死的?
傅谨轻飘飘地道:那早了,他们本就在血案中奄奄一息,假死之后,要他们活过来还不如炼化尸体来的容易。他们啊,早死了。
童殊面色阴沉了下去,有限的耐心快要告罄:你大费周章筹谋今日是为了什么?
傅谨森森道:杀陆岚,杀你,杀那些不干净的人。
傅谨啊,童殊状似苦恼地干笑一声,你命不久矣,苟延残喘还要为祸人间,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啊,眼里容不得砂子,见不得肮脏的东西。这仙道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蛇蝎心肠的人太多,硌得我眼睛疼。傅谨眼中闪出狠戾,我肮脏?这些人也好不到哪去。我要为这世间除尽恶人。
你如何认定谁是脏的?
名利能诱惑的,为私利变节的,都是心思肮脏之人。
你有何资格审判他们?
景行宗又凭何审判,就因为他们有一把臬司剑?傅谨目光骤然变得怨毒,景行宗奉天执道,奉的哪个天,执的哪个道?我不服!
景决闻言,将目光从不死阵上分了一眼出去,却不是看傅谨,而是看童殊。
他见童殊面色从容,便知童殊自有论断,他与童殊在许多事上有共识,不必多说,彼此早有默契,是以他没有开口,将目光转回不死阵上。
童殊没的回应景决的目光,他对傅谨道:景行宗执道有律规可依,有章法约束,这些是仙道几千年总结达成的共识,你有什么?个人喜好?
傅谨讥诮道:景行宗有律规、章法又如何,你不是照样坐了五十年冤狱。
童殊反诘:我的五十年冤狱,拜谁所赐?你如何钻的漏洞,你比谁都清楚。你口味越来越大,现如今看不上借景行宗律规章法对付人,想要随心所欲了?
傅谨挑眉承认,阴阳怪气道:少主倒是不计前嫌,满心满意向着景行宗,和臬司大人睡过了心就跟着偏了。
景决微微一怔,目光微偏。
童殊漫不经心地转过话锋:傅谨,何必拉着这么多人跟着陪葬?
你想劝我?傅谨道,陆鬼门居然还有天真的一面,我傅谨睚眦必报,我过不好,就要让所有让我不开心的人都跟着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