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很随意地问过三人几句话,无非是多少岁了,读过什么书,未来有什么志向等。三人分别作答,算是答得都中规中矩。大学士则问了三人一些四书五经相关的问题,李邈略有卡顿,周逊和严嘉对答如流。
严嘉对答如流倒不奇怪。他毕竟是严尚书的亲子。可周逊居然站在他身边,却并不逊色,这就让他有些惊喜了。
随后便到了礼部侍郎。礼部侍郎似乎对周逊极为厌恶,言语间透着几分刻意刁难的意思,他只问过严嘉与李邈几个问题,却对周逊连连追问,像是硬要找出周逊言语上的错处来。
可周逊始终是不卑不亢,对答如流。终于,在言及同北魏是主战还是主和的问题时,礼部尚书终于像是捉住了周逊的错处般的,扶着胡须笑道:主战?真是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他连连说起许多件主战的坏处,居然不留给周逊插话的空间。末了,他又道:当年周翰林在时
而他如今,被发配至云州了。周逊淡淡道。
你!
今日杨侍郎倒像是考生,说的话比皇上还多,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来,杨侍郎说得够多了,不如将时间交还给鲁丞相吧?
周逊没想到端王会替他说话,一时之间有些诧异。而礼部侍郎听了这句骂他越俎代庖的话,顿时寒毛都立了起来。他偷偷地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面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他先前隐约听说皇帝和这个名叫周逊的人之间有些私交的流言,不过他与严尚书是一党的,自然要党同伐异,一时之间居然忘了分寸。可皇帝如今既然什么都没说,也不曾打断他,想必流言或许不尽实,皇帝和周逊之间也没什么关系。
这样想着,他尴尬地客套了几句,便将话头递给了鲁丞相。礼部侍郎听说周逊和鲁丞相有龃龉,他如今虽然不开口了,但鲁丞相总该完成他未竟的事业。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鲁丞相坐在那里,居然一脸魂不守舍的模样,死死地盯着周逊。
鲁丞相?鲁丞相?
鲁丞相这才缓过神来。他告了罪,开始神色如常地对三人进行考问,姿态如常,仿佛方才的走神只是一场幻觉。可在询问周逊时,不知怎的,他的话居然意外地少。
周逊自己也为此感到诧异。他在鲁丞相向他提问时,已经打起了全部的心神。
他还没忘记那日鲁丞相在宫里,对他说的话。
鲁丞相说他是妾生子,目光短浅也是正常可怜,留在皇帝身边,也是为了讨好皇帝,贪慕富贵。他还记得自己当日的回复也算是牙尖嘴利,两人算起来算是彻底地撕破脸了。
周逊并不在乎鲁丞相怎样想自己。方才见鲁丞相死死地盯着他,他也只是心中一沉,却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可他没想到的是鲁丞相在向他考问时,却相当的魂不守舍。他像是突然被什么刀刃斩断了喉咙似的,问出来的问题都有些欲振乏力的气息,且透着一股古怪的急切感。
周逊想不通原因。下一个考问他们的则轮到了看起来温柔好脾气的端王。端王只简单地问过了几句,便放过了他们。
眼见着便是点状元的时候了,按照皇帝如今制定的规章,点明三人所取得的名次也该由五人商量着去定。几人商议了一番,便听见皇上看向李邈,首先开口,将他点为了探花。
李邈脸上流露出一点失望的神色。不过他也明白,以他的表现,他只被点为探花,也很正常。
接着,便到了状元和榜眼之争。老大学士很为周逊折服,支持点他做状元。礼部侍郎的态度却很坚决地向着严嘉。皇帝依旧是没有说话。而端王在思考片刻后,柔和笑笑道:周逊是个好孩子。
端王,你!礼部侍郎还想寻求一点支持。
其实他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原本周逊和严嘉的水平孰优孰劣,实则未可知。周逊再怎么天才,严嘉也是从小在书香世家里陶冶出来的,两人的才学或许也只在伯仲之间,看不出太大的分别来。而方才在考问时也可看出,严嘉的性格更为沉稳一些,周逊虽然看起来淡漠冷静,但发生争议时,却锐利得让人不适,不太符合君子端方的一贯定义。
可他偏偏出于为难周逊、想让他丢丑的目的多问了那些问题。如今丑没丢到,反而让周逊因此大放异彩,压过了严嘉,也因如此被为难彻底获得了被成功虐粉的老大学士的支持。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周逊的表现更佳。可礼部侍郎心有不甘,如今皇帝不开口,那他如果争取到与周逊不和的鲁丞相的开口
他看向鲁丞相。
不知为什么,本应绝对支持他的鲁丞相似乎在发呆。他看着远处的柱子,从头到尾,没有说一个字。
第125章状元游街
尽管礼部侍郎气得吹胡子瞪眼,名次依旧是这么定下来了。
李邈为探花,严嘉为榜眼,而周逊
是状元。
对,是状元。
三年前,站在这里的是周家的嫡长子周采。他穿着朱红的状元袍,束着黑发,隔着重重人影与力排众议、力点他为状元的容泫遥遥相望。所有人眼神里的光都灌注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他走在阳光下,步伐是那样的轻松,衣角飞扬而那时的周逊,却挣扎在病榻上,高烧不退,赤红着脸颊,做着一个仍在考场之中,不断提笔写字、却怎么写也写不完文章的噩梦。
而如今,站在此处的是他。衣角飞扬的是他。恍惚间他仿佛一切都没有错过似的,流转的命运终于到了他的手中。
谢恩后,周逊抬起眼来。远处遥遥的皇位之上,今日始终冷着脸,不曾对周逊有过任何表示的皇帝,终于隔着遥遥的大殿,对着即将离开的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们避嫌了一日,仿佛素不相识,甚至在周逊被故意刁难时,他也不曾说过一句话。直到这时,他才向周逊眨了一下眼。
可就是这样的疏离与尊重,而非偏袒爱护,反而弥足珍贵。他是那样了解他,所以才一定要公平公正,一定不让他质疑自己应得的一切,一定不让他为难。
直到骑上马的那一刻前,周逊依旧处于恍惚之中。他被人簇拥着穿戴好状元的衣袍,戴上胸口的红花,在不断的贺喜声中被众人前呼后拥地送到了马上,顾大学士对他慈祥地笑,端王晃着扇子,也对他笑笑,礼部侍郎满脸不忿却无计可施而他将穿着这身属于状元的衣袍,看尽京城的花朵。
喂,喂!李邈在周逊身后足足叫了三声,周逊才听见他的声音。周逊转过头来,只听见李邈酸溜溜道:好吧,现在本世子承认,你的确当得上沈老的弟子。
周逊笑了笑,李邈接着道:不过我也不赖,要论某个方面,你算是输给我了。
什么方面?周逊难得地好耐心。
李邈:自古以来,探花都是颁给一甲中容貌最为英俊的那一名考生喂!回来!
周逊:和这个人真的没有什么话好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