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合口味吗?谢臻伸手,掰开了块点心,那油酥皮簌簌地掉了下来,叶鸽不禁舔了舔嘴唇。
之前唱戏的时候,班主是不许他们吃这样甜腻的东西的,久而久之,叶鸽的口味也就清淡了下来,对着这些点心确实没什么兴趣。
可是,此刻他瞧着谢臻手上那块,被掰开的点心,忽地就想吃了。
这念头刚一动,谢臻的手已然送到了叶鸽的面前:并不怎么甜的,尝尝吧。
叶鸽的目光还黏在那点心上,想也没想,直接低头就着谢臻的手咬了一口。
等到又甜又酥的馅嚼在嘴里,他才觉出不对来,有些懊恼自己刚刚的动作是不是太过了。
视线的余光中,他似乎看到谢臻的嘴角上扬了一下,只那么一下,便让叶鸽的脸上的烫度直接炸开了,平时瞪得溜圆的眼睛,现在连抬都不敢多抬。
还想吃吗?谢臻垂眸看着叶鸽满脸发红的样子,心中像是被那小喙啄了个尖尖,想要再逗逗他,却怕他这般紧张,被那块点心给噎到,转手又将茶盏递了过去。
叶鸽巴不得这么一盏茶,给自己清清脑子,赶忙端过来,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越发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件蠢事。
但他却是不后悔的。
他已经等了这个人两年了。这两年里,他没了嗓子,没了戏,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人回来了,他实在不想退缩了。
这是老鹏记的点心,我记得你以前不喜太甜,就嘱咐那伙计烤了炉半糖的,可还合口味?谢臻往叶鸽的茶盏中续了些许茶水,伸手又取了块别样的点心,依旧送到叶鸽面前。
叶鸽没了之前那股劲,自然不好意思再直接从谢臻叼点心,他刚想伸手去接,没料到谢臻却微微一避,又直将点心呈到叶鸽嘴边,只等着他如之前那般吃了,才说道:好了,这会子先尝个味就行了,待会还要吃晚饭的。
但如今,叶鸽可是当真什么味都尝不出了,顶着一张快要烧起来的脸,麻木的使劲边嚼边点头。
第7章夜半鬼戏(七)
天色更暗了,叶鸽并不在意晚饭到底什么时候来,能跟谢臻坐在一处,他就已经很高兴的。可惜他如今不能说话,又觉得有几分小拘束。
幸而,他很快就看到了,窗边搁着的那张高脚几上,摆放着纸笔。
叶鸽侧目瞄了一眼谢臻,然后手脚麻利地蹭到了那高脚几边,将上面的东西整堆搬了回来。然后飞快地在摆设好,提笔时,目光无意地落到了谢臻搁在手边的烟杆上。
那东西大约一尺来长,并没有悬挂烟袋,盛放烟丝的烟斗处被雕成了虺龙的模样,长长地龙身一直延伸到鸡翅木的烟杆上,却又于某处戛然而止,并不见龙尾。
叶鸽看见这半虺烟杆,就想到了在所留香阁中的经历,不由得写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三爷,那晚发生的事,都是真的吗?
谢臻望着纸上的那一行小字,拿回了自己的烟杆,轻轻地吸了一口后才说道:是不是真的,那要看你。
你若觉得是真的,那便是了。你若想它不是真的,就把它当作一场梦,我也可保证,以后不会让它再发生了。
叶鸽的笔尖一顿,他无端得觉着,谢臻的那句话像是句承诺一般,好似只要他点点头,便可真得让那些骇人的东西从此远离他。
可他却又觉得,自己,三爷,还有那晚看到的那些东西,冥冥之中,像是被什么已然牵扯到了一起,由不得他逃避,而他也不想就此断开。
于是,叶鸽犹豫再三后,还是提笔在纸上写道:我觉得是真的。
谢臻看着小鸽儿鼓足了力气写在纸上的字,不由得又笑了,忍不住又摸上了他的毛毛鬓角。
罢了,既是缘法已注定,与其把这只小鸽子懵懵懂懂地往外推,倒不如早早地护在自己怀中揉毛。
是真的,谢臻用拇指蹭着叶鸽的耳鬓,笃定地说道:不止是那夜的事,还有头一天晚上,你在留香阁里的事,也都是真的。
尽管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亲耳听到谢臻承认了那些光怪陆离的经历,还是让叶鸽忍不住睁大眼睛。
那您为什么也在那里呢?留香园中两次出事,谢臻都在附近,叶鸽当然不会傻到以为这是巧合,再加上那日谢臻手中能涌出异兽的烟杆,也让他觉得,其中必有联系。
既然决定要说了,谢臻便没有再隐瞒的意思,将半虺杆放到了叶鸽的面前:我因着早年的一些机缘得了这根半虺杆,以此可通妖鬼具体如何,以后再慢慢展给你看。
至于留香阁的事,第一次,我是因为闻到了那处的异味,才寻了过去。
但到第二次,却不单是因为这个了。
那是因为什么,叶鸽实在是厚着脸皮也问不出口了,于是便生生将话题转移开,问起那红衣的女子还有狐头人究竟是什么,顺便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史光文的事,也一并写了下来。
我已经遣人将史光文送回史家了,听大夫说,他虽然身体弱些,但暂无性命之忧的,谢臻看着叶鸽写在纸上的字,顺着叶鸽在提出的问题,一一说了下去:至于那红衣女子与狐头人究竟是什么,怕是还要从这位史少爷身上查起。
谢臻说完,故意顿了顿,而后提议道:我明日要去史家拜访一番,你可想与我同去?
叶鸽微微一怔,等到反应过来谢臻说的是什么,立刻猛地点了点头,眼睛中的光几乎都要溢出来。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走出过福月班的戏园子了。
谢臻看着他这般兴奋的模样,不禁也勾起了唇角,这件事就算是这样定了下来。
送晚饭的伙计不知为何还没有来,谢臻并不觉得饿,伸手拿过叶鸽写字的那一张纸,对着烛火细细地看去:说起来,我也是很久没有好好瞧瞧你写的字了。
提到这个,叶鸽也未免想起了两年前的旧事。
他们第二次见面,叶鸽送米糕后没多久,谢臻解了酒劲,向他道过谢就走了。叶鸽本以为这事就结束了,却不想,第二日谢臻竟派人给他送来了一只白白糯糯的小玉鸽。
叶鸽头一次收到这样的东西,又是谢三爷送的,他自然是欢喜极了。可转念又想起那时戏园子里,打茶围养歌郎的事,生怕谢臻也将他当作了那一流的人物,于是就极小心地写了一封回信,一面谢他送自己这样的东西,一面暗戳戳的讲明了自己的立场。写完后,就托来送玉鸽的人,将那信带了回去。
这算是开了个头,从那日起,两人虽然没再见面,却一直隔三差五地通着书信,彼此间最为熟悉对方的字迹。
这时候,一直迟迟未来的伙计终于敲响了房门,提着一直颇大的食盒匆匆走了进来。
给三爷告个罪,实在让您久等了。那伙计一进来,就腆着张笑脸,解释起来:都是厨房里头的人不仔细,误将您要的那道药羹煮坏了,又现去药铺子里配了料重做的,所以才晚了。
谢臻没那难为底下人的喜好,挥挥手让那伙计出去,自己与叶鸽一起,将食盒中那一样样羹汤小菜摆了出来,两个人暖暖的吃了一顿,才叫人把东西都撤走。
食足饭饱,叶鸽越发觉得屋子中热烘烘的,可转眼看向窗棂时,才发觉外头已经下起雪。
这种时候应当请对方留宿的吧?
叶鸽心头一阵乱跳,他实在难以定位如今他与谢臻的关系,若是对方今晚真的住下来的话
好了,饭也吃过了,你病才刚刚好,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谢臻似乎窥到了几分叶鸽的思绪,越发觉得乱想的鸽儿也十分惹人,但他却并不急于什么。
叶鸽明白谢臻这是要走了,不禁跟着站了起来,想要在纸上写点什么,又或者只是送送他。
谢臻用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重新安置到木凳上:别忘了,我们说定了,明儿一早我就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