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此番过来,还有件事要向您打听。
树皮老头刚刚收了谢臻的东西,这会正是最好说话的时候:三爷有什么事,尽管说给我老头子听听。
倒也不是什么麻烦事,谢臻眼眸微动,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身旁的叶鸽,然后开口问道:就是想托您想想,这阴市中,可有什么治得了奇症的大夫医馆?
大夫医馆?老头低头思索了一番,没有问谢臻具体是什么病治什么人,只是实在地说道:要说有,自然是有的,但是三爷您也知道,这阴市之中,鱼龙混杂真真假假
正因为如此,我才向桦老您打听,可有什么信得过的地方。谢臻的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味道。
这样吧,三爷要是真的想找,老头子我就劝您不必在这阴市里白费功夫,树皮老头放下了手中的水杯,取出了张泛黄的纸,在上面写画起来:老头子我有个朋友,于歧黄之术上也有几分真本事,只是他如今云游在外,并不在阴市里。
三爷若是不着急,便可先等上一等,待他回来后,我便请他去寻您,这样可还行?
那就麻烦桦老您了。谢臻再次温和而笑,对此倒并没有什么异议,接过桦老手中的黄纸收了起来。
该办的事办完了,要问的事也问过了,谢臻又跟树皮老头寒暄几句后,便带着叶鸽离开了藏物斋。
叶鸽刚刚听到谢臻与老头谈论大夫医馆的时候,就提起了心思,生怕是谢臻身上有什么不好,连继续看钢笔符咒的心思都没了,好容易身边没了别人,忙在纸上问道:先生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臻垂眸看着叶鸽一脸关切的模样,只是摇了摇头,现在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便不想告诉叶鸽自己找大夫是为了什么。他怕万一最后事情未成,惹他的小鸽儿空欢喜一场,反而更不好了。
没有,你先生的身体好着呢,谢臻伸手摸摸叶鸽的发顶,揽着他继续向前走:只是既然来了这里,便顺带帮一个朋友问问。
叶鸽仰头又看了谢臻半晌,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又并不觉得他在说假话,于是只好先将这一篇翻了过去。
阴市之中,从来都不分白昼与黑夜的。
不知不觉间,虽然没有太阳的参照,但实际已经过了大半日的时间。
叶鸽这几天休息得实在不好,此刻到底是有了几分倦意,全凭着一股精神头,继续跟在谢臻身边,一面走一面到处张望。
谢臻留意到了叶鸽累得发飘的眼睛,哪里舍得他这样熬,再次从路边拦了辆黄包车,把叶鸽抱了上去。
两位爷去哪?这次的黄包车夫看起来就普通了许多,这会一坐下叶鸽也更觉出疲惫来,又看了几眼后,就忍不住往谢臻身上靠过去。
找个能落脚休息的地方,不拘价钱,要干净些的。谢臻看着叶鸽倦倦的样子,向车夫随意交待几句,伸手将他圈进了怀中。
好嘞。车夫应了一声,黄包车便如之前那次般,飞快地跑了起来。周围的景物再次模糊了,之前被忽略已久的困意渐渐泛起,叶鸽的视线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小脑袋一点一点耷拉下去。
虽说已经困成了这样,叶鸽却还想再挣扎一下,费了半天劲睁开眼睛,却不想紧接着就被谢臻温暖的手,遮住了他的视线。
困了就睡会吧,等到了地方我再叫你。谢臻温柔的声音在叶鸽的耳畔回荡着,这让他再也撑不住了,胡乱往谢臻的怀里又蹭蹭,没多久就彻底睡去。
等待叶鸽再次醒来时,还有些迷糊,以为仍在黄包车上,缓了好一会才意识自己已经躺在了床铺上,骨鸟给的小红灯笼串正挂在床头,晕亮了层层床帐。
叶鸽揉着眼睛从被褥间坐起,很快就看到了正靠在窗边的谢臻。
谢臻似乎在想些什么,半虺杆将落未落地挑在他的指间,虺头处漫溢着缕缕白烟,由着自窗外而来的微风一吹,淡淡地散到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叶鸽安静地没有出声,就这样透过床帐间的缝隙,默默地望着谢臻的身影,不想打扰。
他的三爷,他的先生,身上似乎一直有着许多他不曾知晓的秘密,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
对于这些事,叶鸽向来不是很在意,谢臻不说,他就不问,他只要谢臻好好的,就足够了。
但是,就在最近,敏感的小鸽子突然感觉到,谢臻所追查的事情,似乎跟自己有关。他并没有什么依据,只是感觉到了就是感觉到了,从戏园到山村,再从山村到阴市,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又是一阵风吹过来,撩起了床帐,谢臻也察觉到了叶鸽的视线,将手中的半虺杆一手,几步走到叶鸽的床边坐下来,摸着他的头柔声道:醒了?可真是把咱们小鸽儿累坏了,睡了这么久。
叶鸽有些眷恋地蹭到谢臻的手臂边,仰头起头眨眨眼睛,在谢臻的手上写道:先生不累吗?有没有睡一会?
谢臻伸手抱住叶鸽的后背,轻笑着摇摇头:我倒没觉得多累,刚刚也歇了歇。
歇了歇,那便是肯定没睡了,叶鸽在心里嘟囔几声。想来也是,在阴市这种地方,谢臻必不放心让自己单独睡一间房,可房中又没有其他的床铺
叶鸽的手心中出了点汗,他咬咬嘴唇,还未写字脸上就已经热起来了:先生,也上来睡一会吧,就当陪陪我。
写完这一行字,叶鸽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他知道这么久以来,谢臻待他百般的好,却并没有与他同床,是出于对他的尊重。
谢臻不想像那些少爷们玩弄戏子一样,轻薄地对待他。
先生的心思,先生的好,叶鸽都能懂得。所以此刻,他原本只是想要谢臻上床来歇一会,可又生怕谢臻误解了他的意思,觉得他不知好歹,于是连忙又在谢臻手上写道:我已经睡好了,先生你上来歇歇,我去外面坐着就好。
刚刚不是说要我陪吗,怎么这会又要去外面坐了?谢臻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叶鸽的耳畔响起,叶鸽脸上更红了,伸手想要继续写些什么,却只觉一阵颠倒,再睁眼时,便发现自己已经被谢臻拥着,倒在了床上。
谢臻轻吻着叶鸽红成一片的脸,重新将被子拉上来,盖到了两人的身上:我确实不怎么困的,但是陪鸽儿躺一会,却是很乐意的。
叶鸽趴在谢臻的怀里,身上盖着厚实又暖和的被子,刚刚的羞涩与窘迫不知不觉间,被他抛到了脑后。
谢臻的呼吸声起起伏伏,似乎平稳了下去,叶鸽也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目光描摹着谢臻细长的眉眼。
这样安谧的环境,让叶鸽刚刚压下去的心思,又重新浮了上来。
先生最近在追查的事,真的会跟自己有关吗?可说到底,他只是个被人废了嗓子的小戏子,身无长物,一无是处,又有什么值得谢臻去追查的呢?
思来想去,叶鸽不禁觉得有些苦恼,闭上眼睛,脑袋跟着往谢臻肩上靠了靠。
鸽儿在想什么?谢臻确实并不怎么累,他只怕将叶鸽好容易鼓起的勇气戳破了,才躺到了床上。叶鸽的小动作他当然都知道,不过他更好奇的是,小鸽子居然好像有了烦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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