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素来端庄持重,乾元帝头次见她哭还是大皇子殁了的时候,往后便再也没见到了她哭过,就连废太子时她也只是沉着脸未曾掉过一滴眼泪。
他虽跟皇后没多少情爱,但是多年的夫妻之情还是有的。
还不快些将皇后扶起来,若是伤着了膝盖,仔细你们的皮。
一旁的小太监见状忙上前去搀扶,却被皇后给挡开了。
皇后恭敬的给乾元帝磕了个头,哽咽着道,臣妾嫁给皇上已将近三十载,自问谨言慎行,从未有过让皇上为难的时候,昔年承励突发时疾殁了,臣妾日夜祝祷,好容易等来了承安。承励那孩子走的时候虽年幼,但是却难得是个乖巧懂事的,他定是见不得臣妾伤心,便再次投生在臣妾的腹中。
皇后未施粉黛,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下。
乾元帝思及往事,目光也柔和了几分。
你先起来吧,万事有朕给你做主。
皇后缓缓起身,又道:承安那孩子虽不似他哥哥那般聪慧,但也是心地纯善,孝顺恭敬的孩子。巫蛊一事,皇上自有定夺,臣妾也不便多言。俗话说日久见人心,臣妾不求旁的。只求皇上看在死了的承励份上,给承安一条活路。
乾元帝眉头皱了起来。
因着昨儿在御花园见到了个偷鱼的小太监,说是伺候谢承安的,他这一晚上便梦魇不断,正寻思着是否要让李金水宣个太医去给瞧瞧。
皇后见乾元帝眉间有了怒色,不待他开口,便又跪了下去。
臣妾昨晚夜不能寐,总能梦到承励那孩子,他拉着我的手一个劲的喊,母后,你去救弟弟,你快去救救弟弟,弟弟要死了
她说的悲切,犹如杜鹃啼血,说到最后几乎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皇后身旁的庄嬷嬷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接过话茬继续道:娘娘一夜不安,一大清早的便让奴婢去东宫那瞧瞧,皇上吩咐过没有圣旨不得擅自探望,奴婢只得远远的望上一望,谁知却看到了东宫外的灌木丛里发现了三具尸体,这些尸体皆穿着夜行衣,奴婢问了守门的侍卫才知道,昨儿东宫里闯进了刺客。
乾元帝心下大骇。
承安如何?
庄嬷嬷又道:奴婢谨遵旨意,不敢入宫查探,可守门的侍卫却说废太子身中一剑,眼下性命垂危。
皇后跪爬着挪到了乾元帝的跟前,抓着他的裤脚哀求道,东宫里医药全无,难道皇上要见死不救吗?臣妾如今年老色衰,早已不能生育,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皇上若是狠心至此,岂不是有意要绝臣妾吗?
乾元帝亲自将皇后扶了起来。
昨夜他也梦到了承励了。
李金水,即刻宣太医去东宫一趟,若是保不住废太子的命,朕要整个太医院陪葬。
看着一路小跑着出去的背影,皇后起身告辞。
多谢皇上。此番只要保住承安的命即可,旁的还是算了吧。臣妾现在别无所求,只希望承安能活着便好。
出了养心殿,外头已经亮起了青黛色的天光。
皇后将眼角的泪拭去,唇角微微扬起。
余丰宝是被外头的嘈杂声给吵醒的。
刚起身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平时连鸟都不拉屎的东宫,怎么可能会有人声?
看着窗户外攒动的人影,他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偏头看向谢承安,见他眸色深沉,一派淡然的半躺在枕头上,不由起了好奇之心。
殿下,有人来了。
谢承安没好气的道,本宫又不聋又不瞎。宫门一响本宫就听见了,不像某些人睡的更死猪一般,呼噜打的震天响。
你胡说,奴才睡觉可老实了,而且从来不打呼噜。
余丰宝红着脸,梗着脖子看着他。
谢承安勾着唇角,冷笑一下。
老实?
每晚都跟树袋熊似的缠在他身上的睡相也能叫老实?
余丰宝麻溜的下床,披了件衣裳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回身问他。
殿下,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好奇来人是谁?
谢承安半垂着眸子,眼底有着细微的不耐烦。
左右那些个奴才都要进来给本宫请安的,本宫有何可着急的?
余丰宝嘁了一声,满脸的不屑。
还请安呢?
简直就是痴心妄想,还真当他还是太子呢。
余丰宝一掀开帘子,寒气扑面而来,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就见李金水正指挥着人将那具尸体往外抬,一边的廊檐下立着个留着八字须的人,身后站着个提着药箱的小太监。
原来昨晚谢承安说的有人来收拾残局,指的是李金水啊。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李金水一见余丰宝睡眼惺忪,又联想到自己个天不亮就开始忙活了,心里便腾腾的冒着火,几步走到了余丰宝的跟前,拿着拂尘戳着他的脑门。
一味只会躲懒的东西,这都什么时候了,日头都要照屁股了,居然还在睡。等明儿咱家得了空,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他怒极,面上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余丰宝往后躲了些,看着暗沉沉的天空,不咸不淡的来了句。
李公公,你眼神不好,今儿可没太阳。
谢承安噗嗤一笑,整个宫里敢如此明目张胆怼皇上跟前第一红人李金水李公公的,也就只有余丰宝一人吧。
不过,
怼得好!
李金水气的瞪圆了眼睛,扬起手中的拂尘就要开打。
就在这时里头却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打狗还得看主人。李公公这一大早就跑到本宫宫里闹个不休,到底是何意思啊?
声音虽轻,但是却有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森冷的寒意。
李金水打小伺候皇上,对乾元帝的心思还是能揣度几分的,眼下废太子虽是如此境况,但今儿皇上能派太医来,明儿就能放废太子出去,轻易他可不敢得罪谢承安。
况且能在冷宫里活下来,便也证明谢承安并非良善之辈。
他忙躬着身子到了床前,满脸堆笑道:皇上得知您病重,恰巧又听闻您昨夜被行刺受伤,所以特命奴才带了太医来给您瞧瞧。
谢承安睨了他一眼。
良久才道:有劳李公公了。
李金水忙示意身后的太医上前替谢承安把脉。
太医上前给谢承安把脉,又开了方子。
谢承安想了想,道:本宫昨夜跟刺客打斗时,身上有些淤青和擦身,顺道也开些祛瘀消肿的药来。
太医眉头一拧,左右不过顺手的事便应下了。
余丰宝趁着把脉的空档,迅速的换了衣裳,简单的洗漱下,便跟着太医去太医院抓药了。
烧了一夜的柴禾,屋子里的气味有些闷。
李金水皱着鼻子,对着立在身后的两个小太监招了招手。
以往都是奴才疏忽了,才由得底下的人这么没大没小。您病重受伤,这两人是皇上特意派来伺候您的。
那两个小太监上前给谢承安行礼。
谢承安只瞄了一眼,又看向了李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