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挽棠道:哦那她不找掌教打吗?
沈晏笑了笑,打,不过,掌教大人是唯一一个不会因此而避着她的。
行了。被人当猴看的感觉自然不爽,尊的面上已经隐有怒容,她朝柱子后那几位道:出来,我今天不打架。
仙尊们一叫便出,乖巧得不像话,只是不敢看她,默默地鹌鹑似的缩着脖子回到自己的座位。
沈晏终于得以向她行礼,师尊。
尊不耐地摆摆手。
飞云台离昆仑侧峰最近,那两名弟子身死当日,我便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血腥气极浓,当时便猜测有人在碰邪门歪道,派人去查探一圈,没有结果,可没过几日,我又闻到那人的气息,鬼鬼祟祟靠近,当时摇舟正巧历练回宫,我想他出自我座下,或许能有几分我的真传,便传讯让他前去看看,后来的事,摇舟也禀告于我,确实与鬼王大人毫无干系。
师挽棠被她一瞥,腰杆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
沈晏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人的神情。
北霖缓缓皱起眉头,如此说来,这狗东西所谓的证词,他指指纳兰式明,一直是在诓骗我们?何至于此?费心费力,眼下还将自己搭了进来。
纳兰式明便要反驳,望书眼疾手快,咔嚓卸了他的下巴。
这尊便答不上来了,沈晏只教了她那几句。
这不是很显然吗?大家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沈晏站在人群之后,漫不经心似的道出一句:我说了,他才是真正修炼邪法的人,鸿蒙山跟十方鬼殿从来老死不相往来,鬼王怎么可能会放他在自己身边?那日在侧峰撞见,要么是想毁尸灭迹,要么是栽赃他人,若不是我那日及时赶到,两位师弟的死从此就成了冤案!后来他用传送符离开,符文不定向,阴差阳错将他传到昆仑界内,恰好撞上了鬼王殿下,灵机一动便寻了个挡箭牌,那错漏百出的证词根本经不起任何推敲,只是可怜挽棠,一片赤诚来见好友,却被他污蔑一通,受尽折辱,成了世人眼中手段恶毒的人,若不是尊早有察觉,这份清白谁来还他?!
师挽棠:
操?
师叔若不信我的话,可问问尊,他与那天在侧峰感知到的气息究竟是否是一道。
众人纷纷望向尊,她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扭头缓缓地看了沈晏一眼。
哦,是的。
角落里,灵宥沧桑的面皮,不知为何忽然抖了一下。
两人配合天衣无缝,北霖立刻信了十分,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望向纳兰式明,好一个心机深沉的小鬼,竟然诓骗了我这许久,我北霖平生最恨两种人:第一是鬼修,第二便是混淆是非阴诡不堪的小人,你多优秀啊,两者都占了。
他话未说完,已经召出长鞭,蒙头劈下!尊眉头一皱,正要阻止,沈晏拦住她,漠然道:尊,他不无辜。
尊看向他,静默片刻,收回手。
北霖是个疯子,他铁了心要杀谁的时候,很少有人能拦住,尊不出手,这大殿中便没有能让他停下的人,长鞭卷成怪诞的形状,在纳兰式明惊恐的目光中,蛇一样卷上了他几近消散的身躯。滋啦滋啦的声音霎时响遍了大殿,伴随着纳兰式明口齿不清的哀嚎声,不消片刻,鬼体轰然散成一堆碎片。
北霖冷哼一声,犹不甘心,扬手一揽,灵魂碎片如受感召,井然有序地飞进他手中的琉璃瓶子中,瓶口升腾着雪白的灵力层。这位仙尊也曾是俊俏刚烈的大好男儿,只是爱人被鬼修所杀,自己受尽□□,自此性情大变,研究出折磨鬼修的法子不下百种,纳兰式明落他手中,只怕还要再受些折磨。
掌教没阻止,却向沈晏询问了一个问题:他一介小小鬼使,如何习得的昆仑功法?
再者,他若是会昆仑功法,先前怎么会说错?这其中疑点太多了,与他的证词一样经不得推敲。可是很多时候,真相如何并不重要,世人只是需要一个暂时的交代。
沈晏从纳兰式明身上收回视线,看向他,神情莫名。
沈之儒眨眨眼,立刻反应过来。
这两人总是在关键时刻心意相通,明明沈晏只是一介外来灵魂,与他根本没有父子情谊可言,但他总是能很敏锐地察觉到沈晏的心思。或者说,他不仅只是能察觉到沈晏的心思,他是对所有事物都拥有着超乎常人的明察秋毫,否则前掌教也不会放着自己天纵奇才的闺女儿不选,力排众议将掌教令交到他手里,这便是这个人物独特的人格魅力。
摇舟,你要做什么?他低声问。
摇舟答曰:钓鱼。
辨审结束,掌教好说歹说,要留尊下来吃饭。
这夫妻二人是奉子成婚,奉的那个子自然就是沈摇舟,理论上讲,沈摇舟确实是个意外,是高蕴秀神思不清之时与沈之儒结合诞生的产物,两人年幼时也算是青梅竹马,高蕴秀是掌教之女,而沈之儒是掌教座下首席弟子,深得门派信任,出这事时掌教年事已高,有心将昆仑宫托付于沈之儒,便一直撮合他俩,高蕴秀出于对高堂的责任,最终应承了这门婚事,但成婚当晚就跑去了飞云台闭关,那时飞云台还不叫飞云台,只是昆仑三十六峰当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座,高蕴秀这关一闭就是六个月,期间顺便把沈摇舟生了下来,她倒是心比海宽,急得旁人抓心挠肺。沈摇舟随她在闭关的山洞待了三月有余,被抱出来时干巴巴一团,据说是因为高蕴秀不晓得如何喂奶,但娃娃又一直哭,她烦躁得紧,便花了三天的时间将沈摇舟强行辟谷了,沈晏每每想起这段都忍不住感叹:沈摇舟能长到现如今人高马大的模样,属实是个奇迹。
师挽棠随着沈晏往外走,期间在席的各门各派络绎不绝地与他招呼,没话说也要扯上两句,跟进来时的待遇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师挽棠被扰得烦不胜烦,干脆将兜帽一戴,整个人缩在衣衫里,浑身上下都写着别理我,没结果。
沈晏随口与来寒暄的门派交谈几句,一扭头,见师挽棠将自己裹得像个蚕蛹,不由失笑,之前不还不肯穿吗?
正巧这时扶摇宗长老上前,见沈晏笑意盈盈,不由感慨:看来你们二人关系确实亲近,摇舟长到这么大,我从未见他如此开朗的样子。
沈晏微微点头示意。师挽棠余光瞥着,待他离开,才猛地从兜帽底下抬起脸,他们能不能不看我?虚与委蛇的烦都烦死了,最讨厌跟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打交道,个个端着张笑脸,跟画上去的似的。
沈晏道:不是正派虚与委蛇,只是活在这熙熙攘攘的俗世中,客套和寒暄都是必备技能,不信你去看看其他的鬼修门派,所言所行更加虚伪。
师挽棠嘀咕:我就不这样
沈晏一笑,隔着兜帽揉揉他的头,所以说你是个宝贝啊。
出门时正巧遇上往外走的北霖仙尊,沈晏不知想起什么,笑意微淡,叫住他道:师叔。
北霖回头,艳丽的眉眼阴沉沉的,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沈晏上前一步,道:那个鬼修的灵魂碎片,你要如何处置?
找个时间去趟极北,扔进地狱轮回吧。他随口道,旋即掀眉看他,怎么?你与他有仇怨?
沈晏道:是有些,但最重要的不是这个。他微微停顿,说:因为挽棠的事,我这些天一直追查他,从巫族那边,得到过一些不同寻常的消息,我想师叔应该想知道,也许会有些冒犯您的爱人,是在十五年前离世的吧?您还未加入昆仑宫的时候?
北霖目光垂落,面部轮廓显出些森然的冷意,是,你想说什么?
十五年前,恰巧是这名鬼修死亡的那一年,而他的死亡时间,与师叔师婶被鬼修捉住的时间前后只隔三日,您以将领之身守的那座城,地势陡峭,易守难攻,粮草也充足,本可以撑到援军到来,只是不知为何,敌军忽然熟知了你们所有巡防的位置,夜间偷袭,城门没撑住天亮便破了,您一直怀疑是内部出了内奸,对么?
现如今的修仙界,大概没几个人知道,阴冷沉郁的北霖仙尊在多年以前,也曾是意气风发、白马银枪的少年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