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灵越说:当初派人去查顾尘微的行踪,后来一直忘了命人撤下,就这样了。
谢迁狐疑地看向楚灵越:真的?
楚灵越垂下眉眼,顿了会儿到底还是如实道:若是他身份当真如此,那自然是要跟着的。
谢迁闻言,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便没有继续说什么了。
其实当初天景帝对顾尘微的态度谢迁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天景帝一贯对样貌好的人要宽容些。
真正引起他们怀疑的,还是楚灵越的身世被天景帝有意透露之后,谢迁恍然间觉得顾尘微和楚灵越长得其实是有一点挂相的,再加上顾尘微的身世以及他的年龄和天景帝游历燕山城的时间,这事基本就八/九不离十。
念及此,谢迁神情里不禁带了一丝嘲弄,天景帝这半生,造的孽还是真不少。
正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近日情况特殊,楚灵越说过有事就可以直接来找他。
开门一看果然是秋松,秋松禀报道:殿下,您之前让我查的那失心疯之人的死因和行踪,查得差不多了。
谢迁闻言也走了过来,赶紧就问:如何了?
秋松说:那人应该确实是神志不清之下失足落水的,他此前是北门的更夫,家庭和邻里的关系都很简单,也未结仇家,没有什么特别的。
更夫,谢迁今日已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字眼了。
忽地,他脑子里灵光一闪,问道:他主要在哪一段路打更?
秋松回道:北门长青路。
长青路,谢迁闭着眼将这路上的所有地点都飞速回忆了一下,而后眼睛猛地一睁,对应上了一座直入云巅仿若遗世独立的建筑。
卜星台。
卜星台正在长青路上。
瞬间,他脑子里的许多线索就像拨云见雾似的,一点点地逐渐清晰了起来。
可他仍还有些回不过神,就在这时,不远处漆黑的夜空中忽地绽出了一阵硕大的信号烟,是神枢府的标识,倒映在谢迁眼底,仿若什么事件终于拉开了帷幕。
耳边楚灵越的声音沉沉传来:三色焰,有修士叛出神枢府。
谢迁听着楚灵越的说法,在那一瞬竟没有觉得如何不可思议,思绪反而不受控制地飘远了,飘到了当初昆鹿学司的课堂上,听先生讲当初神枢府建立的史事。
那位五皇子无心荣华,沉迷丹道,问天问命建立神枢府,名讳楚霜天。
然而,霜者为白,玄者天也。
第72章招魂
谢迁想到这里,都觉得这个想法过于无稽。
可显然,不止是他一个人这么想。
他偏头看向楚灵越,只见楚灵越双目放空似的,盯着不远处只剩尾烟的夜空出神,睫毛也不自觉地抖了抖,像是一不经意,便要有泪珠滚落似的。
若说天景帝和太后给他的打击是沉闷的,那么如果这次真相当真如此,这打击对他来说就几乎是摧枯拉朽的。
因为楚灵越可以认定他的来处是温遥,而不是一向感情不深的天景帝和太后,可白玄对他来说,却是亦师亦父,是他前半生难得可以信任依托的长辈。
再者楚灵越自小到大的为人处世都是白玄教的,性命也是白玄救的当然,如今来看,却并不一定是这样。
但是,这却不改这一切在忽然之间轰然倒塌的事实,好似一个信念就这样崩裂了一般。
谢迁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安慰他几句,但楚灵越此刻却异常冷静地偏了头,跟他说:迁迁,你回赤令府,我去神枢府一趟。
我跟你一起吧。谢迁当然知道此刻分开行动是最好的,可他有些担心楚灵越的状态。
不用。楚灵越深深望着他,而后说了一句,只要你在。
只要你在,任何问题都不足以击垮我。
谢迁听懂了楚灵越的未竟之言,一时间心底又酸又麻,更不知该如何告诉他枯源井的预言了。
楚灵越见谢迁没有说话,也不再多说,扣住谢迁的后脑勺,用力地吻了他一下,而后松开他,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了子说府。
谢迁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兀自心疼了好一会儿,这才紧接着也赶回了赤令府。
在途中,木萧萧给他汇报了神枢府此行叛出修士的信息,正是温遥此前提到过的康成、刘奕等一批人,不过让谢迁意外的是,此次叛出的修士竟多达半数。
可若白玄当真是那位的话,那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但是温遥和楚灵越好歹统领了神枢府这么多年,应该也不至于全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就是不知道楚灵越此次回去,能否将局面控制住。
谢迁心有忧虑,回到赤令府之时也是愁眉不展。
温遇他们方才也已经知晓此事,谢迁去了之后也没有隐瞒,将他所猜测的白玄的事一并告诉了温遇。
温遇听后沉默许久,眉目间也依稀有些黯淡,白玄也是一路看着她长大的,这件事对她的打击也莫可谓不大。
谢无涯紧了紧握着温遇的手,片刻后,温遇深呼出一口气,缓缓道:我小的时候大祭司就已经是大祭司了,确实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处,而卜星台又一贯行的是玄妙之事,好像他行事和为人奇诡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这也太神奇了吧!一旁听着早已目瞪口呆的谢缈此时忍不住发言了,言语之间还很有些激动,如果他真是那什么楚霜天,那他得活了多久啊?我没记错的话这位是开国陛下膝下的皇子吧!他到底怎么活下来的?
这便是谢迁不得而知还需要白玄本人解答的问题了,不过他猜,应该和楚家的秘术有关,此外楚家每一代病体孱弱不治而亡的皇子,以及楚灵越每一次生病都会去白玄手底下走一遭这事,估计也脱不了干系。
念及此,谢迁顺带便提起了秘术的话题,不可避免的,自然要提到温遇的身世。
不过当初温遇发现那件事之后心里已经有了思虑,以温遇之机敏,此刻基本已经把事情消化得差不多了。
她叹了口气,说道:先帝何许人也?既然能将我收至膝下,那么我的家族必然不会太差,否则我如何能接触到先帝爷。
谢迁和谢无涯都很平静地听她叙述,倒是谢缈,此前沉迷于感情之事,几乎什么都不知道,此时一件件事接踵而至,打得她觉得这世间都玄幻起来。
从前我曾猜测过我的身世,程家也在其列,温遇说道,但后来我想,先帝养我育我,予我无上殊荣,血脉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人生在世,本来就是为自己活,为在乎的人活,哪里想得了这么多有的没的。
谢迁听闻此言,忽然间,整个人有如醍醐灌顶一般。
其实不管是温遇还是徐霁,两人皆是遭遇了不同程度的自我怀疑,可到最后,仍旧是选择了谅解。
确实,人一生短暂,哪里有这么多的时间去怨怪和不甘,最好的方法,无异于既来之则安之罢了,如若不能,也不该沉湎于无谓的情绪,唯有勇往直前而已。
一家人此刻都静默了一会儿,而后谢无涯开口换了话题:事已至此,万没有息事宁人的余地了,我这就动身回北境。
温遇立刻说道: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