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也遇见魔尊了?凌楚惊讶,你和道衍,还真是难兄难弟。
姬曜闭眼,将这几天经历一一说出,方游认真听着,然后一指头把冒出来的灰雀按了回去。
原来姬曜和道衍一样,都是营地忽然遇袭,随后魔尊出现。暗中保护他的长老以命相搏来拖延时间,终于让姬曜逃了出去。
他一路往北不敢放松,直至发现刚才那个营地,才想打坐恢复。但没想到几个时辰后就有魔族围堵,坚持了整整七天才遇见他们。
鹿闲忽然开口:你可曾看见魔尊的样子。
姬曜:女人形象,撑着伞。
鹿闲凝神思付,没有再说话了。
方游:现在情势不明,我们先回长城吗?先与宗主、赤磷他们会合再说。
姬曜看了他一眼:不可,长城周边已经被堵死了,现在过去就是死路一条。这不是无双城,魔族有意的进攻比你想象的厉害,领空尽是神王。
修真界对后天魔族习惯以一到十阶称呼,如果是先天,就还说神王、天斗和道尊,从这微妙的差别,也可知道先天后天差距之大。方游心中微沉,如果堵在长城的全是先天,他们的确不能靠近。
现在凌元身边只有禅泰,主力都留在了天南洲。
为今之计,只有暂时在冰原回旋,等着龙族接应,然后里应外合回到长城。其次,那邪族也是个大问题,部落要是没了,他们几月努力就全付之东流,加派人手保护也是迫在眉睫。
过了小半天,禅泰便回来了,众人继续前进。
带着这么多人速度快不起来,行动也累赘,凌元打算在下一个据点放下他们,但还没到,就见侧翼冲出来的魔潮。
好不容易杀完一批,又是一批补充上来,众人只能拐弯向右。
此后十天都是这样度过,行走一段总有大批魔潮堵路,从塔楼救下来的人也发现了不对,颤着声问看起来好说话的方游:师兄,他们是在逼我们往哪里去吗?
方游难得没有说话,紧抿着唇看着前面。
他怀里的黑石在发烫这块石头是临走前族长带给他的,跟着黑石可以回到那邪族地,不会在风雪中迷失。不然,祭司一撑开结界,他们连同魔族都找不到族地。
这些人没有说错,他们的确是在被逼着往北。
就在所有人精神高度紧绷的时候,魔族忽然消失了,无论他们去往哪里,都再碰不到大股大股的魔潮。凌元金眸却愈加冷冽,他没有放松下来,继续带着人全速朝北,不过并不是往那邪族地,而是侧切进长城。
禅泰以特殊手段通知的部下已经等在了长城传送点,只待他们出现。
凌楚飞到凌元身边:暂且休息半晚罢,明日长城外必然有大量魔族,我们没事,他们却要养足精神。
战车移动时聚灵阵失效,那些弟子疗伤进度缓慢,等接近长城,一番厮杀是免不了的,这样的状态稍有不慎就会丧命。
凌元不得不顾及,沉默片刻道:只能半晚。
凌楚笑嘻嘻地摸了一把他的头:臭弟弟,有事姐姐会护着你的。
她的眼眸温柔,一如往昔把弟弟提着丢进海里搅搅的时候,虽然暴力,但是充满爱意。
*
禅泰守夜,其余人打坐修养。
方游下了数个言灵,隐藏踪迹的、防御的、聚灵的,与结界融在一起。鹿闲虽不想承认,但这个人族言灵的确厉害,他下了法术,能让众人都安心些许。
被救下的弟子眸光火热,一个个争着想往方游身边靠,任凭鹿闲地位再高,可这个人族却是学会了无双城绝句的!如果真的落入死地,指不定他就是保命的稻草。
但方游单独呆在了一辆战车里,谁也没有见。
他半躺在塌上,看着摇曳的烛火发呆,神色略显茫然。怀里的小灰雀忽然啾了两声,方游心知这是饿了的意思,就拿出一捧竹米,让它在手心啄来吃。
好乖。方游轻声叹息。
感受微痒的力度,他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揉灰雀圆圆的小身体,揉着揉着,心情就好了点。其实他也害怕,但不想在人前说,现在对着鸟,却反而能丧起来。
好想回仙宗,方游轻声道,仙宗真好。
听出他话中流露的疲倦,灰雀侧了侧头,漆黑眼珠闪过一点光,难得亲近地蹭了蹭少年指尖。
惹得一声低笑。
不知为何,喂完鸟后,方游忽然觉得很困,他晃了晃头,却抵挡不住困意,便抱着被子沉沉睡着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烛火已熄,竟然有清冷的月光洒了进来,将车内照映在一片深蓝中。
方游茫然了一会儿,透着车窗往外看,夜色清朗,云层旋涡一样展开,中央是一方明月,静静地流淌着光辉。
风雪似乎停了。
他觉得很高兴,不由呵了口气,打开车门去了外面。所有人都在战车里打坐,外面只有守夜的禅泰,方游在后面叫了一声他,却没得到答复。
或许是神识外放了。
他这么想着,上前拍了拍禅泰,触手却摸到了一片滑湿黏腻。
方游手指微动,慢慢将禅泰翻了过来。
没有任何抵抗的力量,他看到了一张死人的脸,青白、狰狞、断裂,长长的龙角只剩一截,另外半截握在他自己手里。
方游猛地向后倒退了几步,说不出话来,下意识跑向了凌元在的战车,但当他惊惶地推开门时,却没有看见凌元。
不知是庆幸还是恐惧,方游跌跌撞撞地摔了下去,他又打开一扇车门,这一次,却看到了满地的尸体他们静静地趴在地上,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身体却只有一半。
一扇又一扇,全是如此,整个队伍已经没有了活人。
但方游还有最后一点希望,他没有发现凌元和凌楚。
但他终于还是发现了。
月光雾一样笼罩下来,在山坡的正面,凌楚躺在地上,背对着他。少女紧紧地抱着弟弟,她想为他挡住什么,却终究两人一齐被击穿,从方游这个角度,只看得到她下面露出的一只、戴了扳指的手。
好冷。
方游没有上去确认,他已经跑不动了,双脚都鲜血淋漓,淌了一地的血。寒气蹿进了他的口鼻,在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事情,最终却如搅拌不开的水泥,什么都被死死封固。
小师弟,你在做什么呀,该去上面啦。
在云上面,你看呀!
快看呀!
他慢慢抬起头,看到了陡然在山坡边缘露出来的巨大月亮。一个漆黑的影子佝偻在山坡上,手臂僵硬地抬起,直直地指向北方。
*
方游挣扎着从噩梦中脱离,睁开眼,就看到了熄灭的烛火。
他哆嗦着手,推开了窗户,再次看到了清冷的月光、守夜的禅泰、还有平静到诡异的冰原。
方游脸皮微微抽搐,近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战车,跑到禅泰面前。但这一次,禅泰只是昏迷了,被他唤醒的时候脸色难看,显然也是意识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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