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开了外衣,作势准备跪下。
江慎眉头一敛,准备过去扶夏礼,被夏礼一掌打开到了三米之外。
夏礼重重的跪在了地上,江慎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他。
周围,议论声四起。
那不是紫金山的夏宗主吗?
对啊,他这是在干什么?
给人跪着?
夏礼对着那些异样的目光,视若无睹,将自己的尊严拧碎了,放在膝盖下,连带着他自己,在江慎面前,都卑微到了尘埃里。
他声音很轻,很淡,我求你,帮我跟唐沁雪说一声,让她给我一点点女娲灵土就好,只要一点点。
哪怕,只够他捏一个很小很小的粟乐。
起来。江慎嘴唇张了张,最后也没做出什么动作,只是冷淡的说了一声。
我一定会好好看着他,不会再让他伤害任何人,他是无辜的,该死的是我。
夏礼的话,在江慎面前,起不到任何作用,他轻声笑了笑,夏礼,我说,你要跪的话,应该去唐沁雪面前跪啊,这我跟她就是朋友,你不打听清楚就来跪,有点吃亏啊。
唐沁雪不过一个女流之辈,只要你不阻止,我
我当然会阻止。江慎阴冷的盯着夏礼,你自己都是这样,就你还看着粟乐呢?行了,别跪在这了,丢人。
江慎本来就跟夏礼不熟,不光这辈子不熟,上辈子也不熟。
看着江慎走远了的背影,夏礼的眼中,尽是绝望。他的执念就这么点,把亏欠粟乐的都还给他,他就想好好的将粟乐给养大,他该是这个世间过的最逍遥的人。
哥!夏朝听到有弟子回来说,夏礼被江慎摁着跪在城门口时,怒火冲天的拿着鞭子就杀过来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夏礼,他一把把人给拉了起来。
乐乐夏礼那表情,显然就是神智不清。
夏朝眉头一皱,一手刀子打在了夏礼的后颈上,将夏礼给打晕过去。
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听夏礼叫过这个名字,粟乐。
一个他只听过名字,没有见过面的人。
一个让他哥惦记了十几年的人。
听说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听说,当年函蜀就是他灭的城。
刚开始,夏朝还会对这个他哥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人赶到好奇,后来,听着每回夏礼喝醉了之后,都会提起的人,从最初的好奇变成了憎恶,当初的事情他知道一点。
但是,这能怪他哥吗?
他哥又不知道粟家会因为他灭门,那个时候,他哥才多大啊。
夏朝背着夏礼回了紫金山,睨了眼床上的人,看了好半天,他叹了口气。
以后,别再让唐沁雪踏进栎阳,知道了吗?
被吩咐的人有些犹豫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夏礼,又看了眼这几年,稚气已脱长大的少主,踌躇的开了口,少主,宗主不是正在找唐沁雪吗?
夏朝给夏礼掖好了被子,他自然知道夏礼在找唐沁雪。
也知道夏礼找唐沁雪是因为什么,女娲灵土,别说是让人起死回生了,就是死了很久很久,连尸骨都找不到了的人,只要这世间还残留着一抹魂,就能够让人死而复生。
他怕的,不是夏礼将那个大魔头给复活,而是,怕夏礼将他给复活之后,掉进更深的深渊。
半夜。
礼哥哥。
夏礼听着声音,蹙了蹙眉头,睁开了眼睛,入目得,便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小少年。
小少年开了口,礼哥哥。
少年虽是穿着白衣,但是一身血色斑驳,刺目又血腥。
夏礼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抓住白衣的小少年,手却穿过他的身体,到了身后,他缩回手,有些无力的擦了把不由自主流下来的眼泪,乐乐。
礼哥哥,我从来没怪过你,是我不好,控制不好自己的心魔,错不在你。小少年声音清脆响亮,带着笑意的话语,将夏礼再次拖进了那个深渊中,无法自拔。
我会让你重新活过来的,乐乐,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你。
粟乐闻言,抬起了头。
夏礼却在他抬头的瞬间,看到了无尽的恐惧。
粟乐的脸,不再是他认为的那张温润的笑脸,而是一片模糊,五官都分不清的脸。他往后退了两步,看着粟乐,恍然的呢喃着:你才不是他!他长得多好看啊!你才不是他!
说到最后,他呢喃的声音骤然变大,变成了咆哮。
我就是粟乐啊,但是礼哥哥,你还记得我什么样子吗?
我当然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他长得什么样。夏礼又哭又笑跌倒在地,他大声的辩解之后,仿若花了他一身的力气一样。
最后,他翻遍了脑海中的记忆,都好像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个记忆中的少年长什么样了。
他记得,粟乐很好看。
但是有多好看呢?到底是什么样的五官放在一起,才能搭配出粟乐这样的温润如玉的少年?
他忘了。
什么都忘了。
你忘了。粟乐残忍的道出了真相。
夏礼捂着脸,但是痛苦这东西是掩饰不住的,他找让粟乐复活的方法找了十几年,最后,到头来,却忘记了他长什么样子了,他有什么脸面再去见他?
我没有忘记你,这么多年,我真的没有一刻不在想着怎么让你复活,乐乐他说到最后,声音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粟乐带着笑声,带着一句我不怪你渐渐变得透明,快到夏礼都来不及去抱他一下。
夏礼猛的睁开眼睛,看着微弱的烛光,再看着坐在床边的人,愣了片刻,将眼中的痛苦掩下去之后,冷了下来,你最近是越来越大的胆子了。
夏朝见他醒了,将桌子上的粥端了过来放在了夏礼的面前,哥,先吃点再来揍我呗。
你!夏礼这一拳就像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冷冷的看了夏朝一眼,接过了他手中的粥,喝了起来。
哥,都这么多年了,所有人都放下了,为什么你放不下?都十几年了,他觉得,夏礼对粟乐,就只能算是一个执念而已了,毕竟,谁会自己折磨自己十几年?
不该问的别问。夏礼将碗递给了夏朝,随后从床上站了起来,拿着放在一边的外衣打开了门,窗外的月亮就这么照了进来,他看着天边挂着过了十五不再圆的月亮,神色晦暗不明,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么,我告诉你。
夏朝走进了两步,等待着夏礼给他一个回答,解他的疑惑。
所有人都说他是魔头,没有人说他一句好话,如果,我再忘记他,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能知道,那个所谓的魔头,曾经为了庙里的那一群难民,将祖传的玉佩偷偷的给当了,将所得来的银两都分给了难民,自己回去,却被打的半死。
他出事的时候比你小的多,函蜀粟家,世代习毒,他却从不沾那些阴邪的东西,你十二岁还在仗势欺人,他十二岁已经知道如何安排函蜀难民了。
夏礼平时冷硬的脸上,此时衬着月光,倒显得柔软了几分。
夏朝似乎不愿被这么不公平的看待,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