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显眼的莫过于是被围簇在中央,从马背翻身而下,一身大红吉服的穆王殿下。
世人皆道薛二好颜色,殊不知穆王殿下今日竟毫不逊色,反多了些英朗阳刚,剑眉扬着,配着亲王制的喜服,倒更胜一筹。
当真是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②
百姓纷纷欣赏着这些上京里平日难得一见的人物,不自觉便又议论起威远侯府如天仙般的三姑娘,直夸她命好。
穆王殿下不苟言笑,苏家世子又定了威远侯府的表姑娘,众人便打趣起沈漠和薛二来,更有甚者直直堵着薛二,问他可有中意的姑娘,问得薛辞有些招架不住,连连摆手。
岚青做罢了催妆诗,众人叫好后,却还拦着。
蔚林琅从西跨院跑来,财迷又胆子大地伸出手,姐夫,得给金豆子才行。
这声姐夫唤得岚青十分舒爽,径直塞了一包过去。
蔚林琅见钱眼开,乐得合不拢嘴,蔚林琅开了头,身后的人见这群军营中出来的都这般好说话,纷纷讨要起来,一时间撒了不少金豆。
沈漠不开心道,浥尘你给这丫头金豆做甚!
要不是他不打女人,不给她两巴掌便不错了。
岚青只瞧着府内,理也不理他,似听不见他说话。
有人还加了难,定了催妆诗的头牌名,非要他再做一首,所谓好事成双。
薛辞见岚青思忖了一阵,便说上前来帮忙,却见岚青真依言又做了一首,押着韵脚,寓意浅了些,也算朗朗上口。
岚青这才抬眸问道,能进了罢?
眼里竟有些期冀与紧张,是了,穆王殿下再怎么心性沉稳,不过也是个头回娶娇妻的愣头少年。
众人不再为难他,让了路,岚青这才入了府内。
林音由嬷嬷搀着,一路走过回廊,由着没有亲兄长,便由二房的蔚林萧代了,一路扶着过来。
婶婶见她也嫁了个王爷,生怕比过了蔚林玥去,闹着说了几句难听话,被表姐一棍子打走了。
但蔚林萧虽养在杨氏名下,却是苏姨娘所生,林音瞧着他很是亲和,不由在红盖头里低声道,谢过二哥哥了。
三妹妹客气,便愿三妹妹和妹夫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蔚林萧将她的手递至岚青手中,岚青在回廊的尽头等着她,林音仅有大红盖头下的那方天地可观,便瞧得岚青的掌心泛着晶莹的薄汗,却牢牢牵住了她的手,跨入正堂,同父母拜别。
林音侧着头,想瞧瞧岚青,入眼却只有满目的红,便又低下头浅笑。
蔚缜和叶榛告导了一下新人,林音行礼时,叶榛便忍不住了,又哭起来,林音也不自觉红了眼眶,倒是岚青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一声「新嫁娘入轿起」,一路吹吹打打,礼炮连鸣,后头数不清的嫁妆绕了一整条街,当真是十里红妆,好不热闹,嬷嬷们沿路撒着金豆,百姓的祝福声也接连不断。
当真成安年间最盛大的一场婚事了。
由着是亲王妃,要先入宫拜见成安帝和孙皇后,行了册封王妃之礼才又入了穆王府内行大婚之礼。
好一番折腾下来,林音已经被头顶重若千金的九翟冠压得抬不起头来。
成安帝着实心爱这个儿子,竟由岚景和周氏任了高堂,端坐在穆王府正堂,岚家在京内亲眷不多,宿州岚家也来了不少人凑热闹。
周若若被母亲死命拉着,才忍住没同林音打一架。
她好生生的表哥,怎就突然娶了这凶猛女人做王妃,周若若气得眼眶通红,才听母亲道,母亲会想法子的,你今日给我老实些!
新人拜了三拜后,终于送入洞房,林音被扶着坐在床上时,已经累得快要哭了出来。
全福嬷嬷说了些吉利话,喜称挑下盖头后,林音瞧见他嘴角扬起一抹清浅的微笑。
合卺酒尽,礼成,林音喉间尽是辛辣。
岚青瞧着她额上的薄汗,又皱起眉,对下人道,这冠太重了,给她取下。
而后才轻声对她道,我须去应酬了,等我回来。
林音乖巧地点着头。
九翟冠上的珍珠闪烁,宝石流转,却皆抵不上她盈盈瞧向他的眼睛。
这般华美的衣裙,将她的小脸托在其中,倒真像天上的明珠误入凡间,岚青多瞧了她几眼,才起身出去。
岚青走后,半夏才为她卸下头冠,换下礼服,林音披着大红寝衣,这才舒坦了些。
半夏:姑娘为何将那芸娘带来王府?跟狗皮膏药似的,撵也撵不走。
林音安抚道,留她在侯府,还不够母亲烦的。你帮我盯着她便是。
嗯,奴婢一定牢牢盯着她,盯紧了。她那狐媚子样,万一爬到姑爷床上去,可如何是好?
林音捏着半夏的小脸。
半夏蹲下身子问她,姑娘,你开心嘛?
林音笑了笑,开心,我从未像今儿个这般开心过。
是呢,姑爷心里有姑娘半夏为她系好寝衣的暗扣,姑娘开心,奴婢也开心。
姑娘要不要吃些点心?
不吃,四妹妹给我的匣子呢?快去拿来给我,她说那是送我的成婚大礼,让我待夫君去应酬时,拿来消遣用得。
新婚大喜,岚景夫妇替岚青招待着皇亲勋贵,岚景很快被灌得颠三倒四。
其余多是军中的将领,一个赛一个的能喝,平日里由着军纪,喝不了酒,今日逮到机会,自然也没有放过岚青,岚青也不好推拒,只得一一饮下。
宴席持续到入夜,苏子曾酒量浅,已经被喝倒了,沈漠也喝得东倒西歪。
反倒是薛辞,仍然不浅不淡地替他挡着酒。
沈漠大着舌头,嘴中没一句囫囵话,还记得叮嘱他,浥尘,你可得温柔些!多说些话!别总摆着一张脸,女人第一次本来就疼,再被你一吓,弟妹得多可怜!
众将领纷纷打趣,就是!再急也不能一上来就干事!
这些人在军中糙惯了,说起荤话来丝毫不脸红,瞬间笑作一团。
岚青和薛辞对视一眼,皆是叹了口气。
喝至最后,薛辞也有些微醺,岚青同他碰了碰杯,道,多谢。
薛辞笑起,洞房花烛夜,浥尘莫负良宵,勿让佳人久等,还是快些回罢。
岚青一身酒气,虽饮了不少酒,多亏了薛辞,意识尚算清醒。
他推开房门便见自己的小妻子穿着红色半透的外衫,里面裹着胸衣,正蹲在床边,聚精会神地看着甚么东西,连他走进都未曾察觉。
心里当时便十分不悦。
岚青在她身侧停下,俯身瞧了瞧。
屋内红烛荜拨,微黄的光晕雕琢着林音的小脸。
她正看着四妹妹给她的话本子。
这话本子不同于寻常的避火图册,是铺子里近来卖得最好的。
里面便也是男男女女做那事的各种姿势,却加了许多故事在里头,生动又有趣,不像教习嬷嬷塞给她的册子,便只为了让人开窍,只画姿势,草率又鲁莽。
她手中拿的这本正是蔚林琅刚写的,是薄情书生和青楼歌女的故事。
她正看到书生为了骗歌女同他行房,为歌女赋了首诗。
歌女感动非常,便允了。
里面的姿势比先前在烟翠楼看得册子里花样更多,林音正叹着,四妹妹怎会晓得这么多些姿势,还画得这般出神入化。
银子不归她赚,归谁赚!
林音尚看到兴头上,便见有人探出了手,在床上的匣子里拿出了一件瓷器摆件。
那也是蔚林琅铺子里最近在卖的。
是她找人做的情趣小物,便是将话本上的姿势烧成了瓷器,男女或衣衫敞开,或光裸,就连小人或舒爽或微疼的神态都烧得惟妙惟肖。
林音顺着手瞧过去,便见岚青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林音啪地将手中的话本子合上,往被子里一塞,瞪着他,你、你咋回来了!你、你咋没声!
是你瞧得太认真了。
岚青将匣子中的五个摆件全拿了出来,瞧着她,倒是准备颇丰,一应俱全。
林音自己瞧着这些倒是没觉得甚么。偏偏岚青还一本正经、神色颇纯洁地看着那些摆件,宛如在欣赏普通瓷器,甚至还在床头整齐地摆起,林音羞愤欲死,想将岚青先撵走。
夫君先去梳洗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