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陈叔伤了,林音心里一顿,忙让半夏跟着去看看,吩咐道:立刻送陈叔去医馆,若惊了别人家的马车,看可有摔了东西伤了人,定要好生赔偿。
半夏应了声,便匆匆跟着那太监走了。
林音被小丫鬟领着,她来宫里的次数不多,且昨夜被折腾得只睡了半宿,此时精神也未提起,走着走着便不知七拐八拐走去了哪儿。
小径幽深,梨花绽了满园,密密匝匝,层层叠叠,风一吹,如雪花漫洒、白云轻飘,煞是好看。
眼见越走越深,林音终是顿住了步子,你要带我去何处?
小丫鬟却冲她指了指梨花深处的一间凉亭,姑娘在此稍待片刻,我家贵人有话要同姑娘说。
你家贵人?可是贵妃娘娘?
姑娘等等便知。
小丫鬟说完便飞快的退走了,林音慌着想拉住她,眼前却猛地一黑,再缓过来时,只见那丫鬟穿梭于小径中,很快就不见了。
林音勾起一抹笑,算计她?
林音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顺着小丫鬟跑走的路往前摸索,这处园子种满了梨树,风夹着梨花的清香,在树旁枝尾打转,空气中到处都氤氲着淡淡的香甜气息,林音快行了几步,却觉得有些晕,走路也飘了起来。
那宫女身上难不成有迷药?究竟是谁要算计她?魏贵妃?
林音穿梭在园子里,警惕地看着四周,身后似有脚步声传来,林音举着石头正要回头,却不留神被花枝打住,绊了个趔趄。
她不小心踢到了树根,脚尖传来的痛意让她清醒了些,她晃着双臂,却跌入了一个怀抱中。
梨树被震动,落下了满天的梨花雨。
雪白的花瓣缓缓落在林音脸上。
那人很快将她扶正,梨花雨洋洋洒洒,也落在了他的发梢肩头。
见是她,眼中的惊讶一瞬而过,开口却一如既往的戏谑,韶宁妹妹怎在此?
林音稳住身形,退了几步,努力撑着自己,祁王殿下又怎会在此?
沈睿只是看着她,然后抬起了手,林音下意识躲开。
沈睿无奈道:妹妹头上沾了花瓣,本王只是想替妹妹取下而已。
林音步子有些虚,找了树旁的石头坐下,我自己来便好。
殿下可知如何往御花园去?
沈睿却道:原本是知的,现今不知了。
林音疑惑地瞧着他。
小径很窄,沈睿搬了块石头在她对面坐下,道:瞧见有佳人逃跑,一路追来,我也迷路了。
呃
那我和殿下便就此分开,各找各的路罢。
妹妹怎么了?沈睿瞧着她额上的冷汗和有些发白的嘴唇,不禁问道。
我被人算计了,殿下离我远些。林音拔下头上的簪子,迅速地插在自己的小臂上,痛意再度袭来,林音也清醒了许多。
沈睿瞧着洇出的鲜血,惊道:你做甚么!前些日子妹妹来王府寻我帮忙时,可没这么怕我。
林音痛得倒吸口冷气,我不怕殿下,我是怕被旁人瞧见,扯出不好的话来。
沈睿默了默,终是抬头问她:你究竟看上岚青甚么了?
从世家王爷到被成安帝过继,从走上夺嫡的那条路起,他便习惯了掩着自己说些违心的话。
此时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咬着泛白的嘴唇,努力睁着眼睛的模样,这句在他心中盘旋许久、早就想问的话竟不经思考般脱口而出,说出口的那刻,他便后悔了,却直直的看着林音,想听到她的回答。
林音也惊了惊,殿下此话何意?
若你看上他,是因着他离皇位更近,胜算更大,若你看上的是后宫之主的位子,我许给你如何?
沈睿眼中宛如一片沉静的大海,深不见底,也毫无波澜,林音抿抿唇,殿下是在试探我么?
妹妹总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说本王薄情、说本王坏
我那是同表姐胡说的,并无意冒犯殿下。
可本王偏就是个薄情的狠心坏人,而你
林音仔细想着从半夏被喊走到沈睿出现的一路,打断他,你中计了。
沈睿:?
是魏贵妃喊你来的罢?如今武将均与夫君交好,原本你手上握的筹码只是以韩相爷为首的文官,是以魏统领手下的禁军你志在必得,今日你冒险来此,是来见魏贵妃,同她谈合作的,是也不是?
沈睿狭长的眸子微眯,我越来越想将你握在手里了,蔚林音。
林音恨铁不成钢的瞧着他:殿下还没明白过来么?魏贵妃根本不想和你谈合作,她将你骗来,又将我骗来,是为着什么?
自然是离间我与穆王,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那么魏统领所效忠的安王便又有了出头的机会。
殿下很聪明,既然知道是计谋,你也认路,咱们快些分开罢。
可是怎么办沈睿牢牢盯着她,我上瘾了。
林音:?
路我不认识了。沈睿牢牢盯着她,你说,穆王若真误会了,会不会休了你?
林音:?!
殿下是不是疯了?你此时和我扯上关系,传到父皇耳中,更是和夺嫡无缘了。
我也觉得我疯了沈睿只是看着她,伸了手过来,你在滴血,疼么?
沈睿说着从衣衫上撕下一块布,不由分说要缠在她的小臂上。
林音见沈睿靠不住,只得撑着自己站起来,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脑中的清明也却来越少,但还是推拒着他:不准撕你的衣衫给我包扎,会说不清的,殿下你也中了迷药么?你清醒一些!
迷药?
沈睿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你当真以为我同你说那些话是中了迷药?
殿下筹谋许久的夺嫡,为着我一个女人毁于一旦,值得么?我信殿下,殿下不是个趁人之危的人。
林音死命咬着下唇,却还是敌不过脑中的困意。
瞧着沈睿唇瓣张合,终是未听清他说了甚么。
沈睿给她缠好了小臂,手指不受控般触向她的脸颊,指尖还未碰到,便被人隔了开。
岚青看着林音惨白的小脸,和缠在她小臂上的布条,拧着眉心,撕下自己的衣衫,又重新缠了一层,俯身将她抱起便要走。
沈睿握紧拳头,又松了开,终是道:我们是被人骗来的,也只是说了几句话,我见她受了伤,才想为她止血,并未做任何逾矩之举。
嗯
你信我?
我不信你,我只信她。岚青背对着他,并未回头。
想做一个帝王,若连基本的克制都没有,便如同废物一样。
沈睿瞧着岚青走远的背影,扯起一抹冷笑,面色颓然。
为着我一个女人毁于一旦,值得么?
他刚刚血喷涌上大脑,几乎不受控制般,想对她说:值得。
他沉寂了二十年的心,却被她刺入小臂的那个动作激起了一点点波动。
他原本就是薄情之人,情爱于他不过是随手可抛的东西,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惹起自己的兴趣,让他突然心痛起来。
然后,她说信他。
蔚林音
沈睿抬头瞧着园中绽满枝头的梨花,风吹落,花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