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好看的人总有些相似,以至于我有曾见过他的错觉。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王王大力。他声若蚊呐,看起来很没底气。
怎么叫这个名字,你力气很大吗?能不能划动竹筏?
我现在确定自己不认识他。
不然光这个名字,我就能记上几年。虽说我不如小孙子能过目不忘,但记性也不差,六姐姐当年让我背过的书,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大力,握着竹竿,开始划水。他还有两把刷子,竹筏行的又快又稳,我主动与他搭话,
大力,你是哪里人?
北方人。他语气沉闷,态度认真而敷衍,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想快刀斩乱麻,尽快结束对话。
听你像京城口音啊。
京里人说话好听,我特意学的。他面无表情,看起来很真实。
在宫里住久了,我也爱问东问西,接着问:
娶妻没有?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
娶了。
有孩子没有?几岁了?有几个?
三个。
夜色愈发深沉,灯笼放在我脚边,他垂头时脸上一片阴影,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心中却是一惊。
没想到这王大力看起来二十不到,孩子都有了三个,难道不止有妻子,还有几房小妾?
你在宫中一个月当值多久?
二十七日。
我摇了摇头。一个月只有三日才能见妻妾,未免过于凄凉。
你知不知道京中有哪些趣事?
竹筏上只有我与他二人,不问他就没人同我说话了。再说,就算华翎宫的宫人们一起上来,我也问不到什么新鲜事。也许侍卫们的消息更灵通一些,能让我有点收获。
没有。王大力语气平淡无波,像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
你知道什么笑话吗?
不知道。
算了。我失去了与他谈话的兴致。让他停在湖中央不动。
这里离岸边有些远,灯笼光忽明忽暗,蝉鸣时有时无,蛙叫声不绝入耳。四周仿佛笼罩着一层朦胧的轻纱,我看什么都不太真切,伸手把水扇到荷叶里,看它们噼里啪啦滚进湖中,别有一番趣味。
莲蓬没剪几个,未开的荷花倒剪了许多。带回去可以让宫人养在水缸里,盛开时也是一景。
水清凉入骨,非常消暑,我不禁灵机一动,想做点什么。
殿下,不要脱鞋。王大力突然开腔。
我以为他不会主动说话,没想到定力不怎么样。
我脚臭吗?
他顿了顿,仿佛在感受,而后诚恳说道:
不臭。
看他大热天还穿得严严实实,头上浮出一层薄汗,我有些同情,想把这份洗脚的快乐传递给他。
很舒服的,你要是想洗也行啊,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不,这于礼不合。他态度很坚决。
不被人知道就不会于礼不合了,你怎么这么迂腐?我又不会看你的脚,你不用担心自己的清白。
我现在背对着他,剥了两个嫩莲子,连着芯一起吃了。
不了。他站在我身后,应该也背对着我。
你不脱鞋,是不是脚臭?
他沉吟片刻,说道,是。
难为你家夫人了。
我叹了口气,想着,这世上总是人无完人,王大力长得这么俊,却有一双臭脚,真是人不可貌相。
公主,夜深露重,还请回吧。
我想六姐姐了,不想回去。
今夜月亮缺了一点,不够圆满。同样的时辰,六姐姐在做什么?她一向睡得早,应该已经歇下了。
我看着月亮,很想赋诗一首。突然想到,宫里的侍卫大都是军中升上来的,没什么文化,我随便做首诗,他岂不是会被我的文采所震惊?不求扬名,但求让他耳目一新。
月照玉清池,风起影波横。游鱼惊灯火,水叶动星沉。
绞尽脑汁东拼西凑一番,我遥视前方,想着后面该说什么,突然听到呕吐的声音。
一回头,王大力正伏在另一边呕吐,我慌忙把脚从湖里拿出来,他正好转头看见我的脸,高大修长的身体猛然一颤,又低头去吐。
诗做得不好,你也没必要这样。
我第一次受这样重的打击。
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他看我一眼,就低头吐上一阵。
我顿时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侍卫。
他应该也不想再看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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