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说我要去苍国,有些出神。
他轻叹,怅然开口:殿下,我也要回苍国了。
你回去做什么?
回去也好,正好与我随行。
我意识到要和他分开,还有些不习惯。近来有些机密军务不能外泄,我就没和夏流谈论天下大势,和别人说这些总没有那种志趣相投、心领神会的默契。
要是夏流也是我燕国人多好
此次无法与殿下同行了,我要先走一步,家中有急事要处理。夏流又叹,颇为遗憾。
什么急事?我又问。
与这次开战有关,等殿下到了苍国就知道了。夏流道。
那你以后还会来燕国吗?我问。
我的朋友很少很少,夏流是其中一个。
他如果出身不凡,一旦入仕,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自由了。年轻的世族子弟常去游学,各地都去,等有了正事,再不能远行。
我向来喜相聚,不喜别离,想到以后不能常见夏流,心中叹息。
如果殿下希望,我会来的。他笑。
我当然希望你来。我示意他坐下来说话,他要比我高一些,如果都站着,不是他低头,就是我仰头,说话太累了。
我们对坐之时,格外融洽,不管是对弈还是交谈,高度都很合适。
殿下稍待,我去换身衣服再来。夏流给我看他的袖口,有些湿痕。
今天外面飘雨,风也大,他身量修长,即使打伞,衣摆、袖口难逃被雨淋湿的命运。
好。我让宫女上茶,顺带添了刚做好的点心,一边吃,一边等他。
他要离开了,我得想想送些什么给他。药材好像太普通,他也不缺财物,平时不爱书画,毫无嗜好。
假如是个女子,我还能送些首饰衣裳,男子就不能送这些,暗示意味太强烈。
我还没想出来,外面响起叩门声,还有夏流的声音:殿下,是我。
进来。我随口道。
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墨发未束,湛然出尘,向我一笑,容色熠熠,我手里的点心落回盘里,那一瞬,我几乎怀疑自己看到了仙人临尘。
第71章朱砂殿下再留下去,今晚我就走不了了
你是我不太能确定。
要等他开口说话,我才知道这是不是夏流。
是我,殿下。他坐在对面。
那双眼睛我认得,总是如此从容、沉净,盛着温和的笑意,如同澄明的月光,也像寒泉。
我可以揪一下吗?我对他的脸跃跃欲试,在此之前,我竟不知时间竟有如此出尘绝世之人。
假如我父皇年轻三十岁,应该有一战之力。
长成这样,是真实存在的吗?
他那么擅长易容
当然。夏流仍用那种眼神看我,仿佛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我便伸手捏住他的脸,带着温润的水汽,极其细腻,像一块温玉,没有涂脂抹粉的痕迹,也没有易容材料。
脸上没有,我仔细检查脸与脖颈的连接处,细细摸索一遍,指尖触及的地方都染上淡淡的粉色,再往下就是衣领了。
他轻咳一声,往后一缩,忍不住垂眸。
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隐约可见细碎的水雾,像雨后振翅的蝶,羽翼华美,又有种破碎的美感。
殿下验出真假了吗?他端起茶盏,仍然不敢看我。
这的确是夏流的声音,与我往日听到的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差别,如同清泉击石,又如碎玉流珠,不急不缓,带着笑意。
验出来了,你一定是传说中那种会吸人精气的画皮妖怪。我一本正经道。
为什么?他不解,甚至有些茫然,看起来呆呆的。
只有画皮妖怪才能长得这样好看,专偷人心。我喜欢让他给我念话本子,尤其是那种奇闻异志,鬼怪传闻。
这一类话本子,总爱掺一些香艳情节。夏流每次念到这种地方都会提前跳过,或者寥寥数语,一笔带过。
常用一夜好眠、一夜过后、熄了灯盏等概括那些秾艶的描摹,面上一本正经,完全看不出来他手中的话本竟是那样的内容。
但身体总不会说谎,再如何平静淡漠,都掩饰不了他泛红的耳尖。
不久之前他还给我念过画皮鬼惑人挖心的故事,其中就有个画皮鬼不能淋雨,淋完雨之后借着回房间换衣服的名义,重新给自己画皮的桥段。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当真契合无比。再后面就是画皮鬼与人调笑,翻云覆雨,好几页的字,在他口中变成熄了灯盏。
后面是什么,我怎么记不清了?我故意问他。
次日,王生醒来,发现怀中佳人鬓发褪色,忍不住伸手去抚
他记性当真极好,几乎过目不忘。
虽然跳过了一大段内容。
暖色灯光下,他被我看得拘谨起来,坐姿僵硬不少,耳垂都泛起浅粉。
明日你的鬓发也会褪色吗?我很想摸摸他的头发,笼罩着柔和的光泽,看起来很好摸。
不会。他随手将身前几缕乱发掠到耳后,白皙的手指从漆黑的发丝间掠过,拨人心弦。
殿下,今夜我就要离开了。他叹息。
什么时候再见?从他露出真容这一刻,我便有所觉察。
很快。他注视着我,像要将我永远记在心上,像要赴一场诀别。
以后即使不能常见面,也能继续通信,是吧,溯洄?
是殿下如何得知?他先是点头,又看着我,有些猝不及防。
你来以后,溯洄的信就和原来有些差别。我仍然照常写信、回信,最近与我通信的溯洄,应该才是我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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