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真的有新粮种吗?我问。
有。他语气笃定。
谢临徽曾说,有粮种玉米、红薯、土豆,能亩产千斤不止,父皇意动,遣人去寻,未果。
谢临徽说的粮种可能在海外,一些波斯商人见过,但粮种保管不易,那些异域商人不通种植之法,带回来零星一点也不顶用。
如果真的想寻到粮种,还是要造船出海。燕国只有江船,这样的船在海上经不了风浪,想要做海船需要大量投入。
等和梁国打完这场仗之后再说吧来日方长。我不止想造船出海,还想亲自去其他国家瞧瞧,番邦人与我们这里的生的不太一样,还有好几种不同的发色,想想就有趣。
嗯,来日方长。谢临徽应了一声。
等我们过了几座城池,改走水路,一路顺风,很快就到了燕都。
我与大哥商议两国盟约,仍然与那群老臣见面。这次出使苍国以我为主导,张简又留在苍国,他们无论如何都撇不开我,渐渐也适应了。
不时没人弹劾,此类奏折大哥都留中不发,要是骂的厉害,大哥就让人在家休养,别上朝了,久而久之,朝堂对我参政议政之事不再侧目。
大哥与父皇不同,父皇再如何待我好,我始终都知道他是燕国君王,有江山社稷,有政务朝事。
大哥更看重家人,他待皇后仍如以往,待子女也是,又很护短,容不得朝臣指责。
他性格颇有些随心所欲,行事天马行空,反而给人一种君心难测的感觉,渐渐不再有臣子试探他的底线,朝堂彻底稳固。
朝臣改而开始培养江熠,试图把他养成一代圣君,至少不能像大哥这样,纵容我一个女子参政。
然而江熠从小就与我亲近,聪慧仁善,胸怀坦荡,从不觉得我这样有什么不好,反而把几个古板的夫子头发气掉不少。
燕国与苍国联合起来,打着帮梁国抗击犬戎的名义,一路横推,不管是梁国人还是犬戎,都没放过。
梁国本就到了大厦倾颓的境地,贵族奢靡成风,民众苦不堪言,又逢战乱,已经遍地荒野,哀嚎不绝。而燕国、苍国蓄养良久,两箱合作,所向披靡。
梁国领地其实是三个国家中最小的,但气候温暖适宜,土地肥沃,一直是三国之间最为安定富裕的那一个。
梁国的国都被犬戎烧毁,末帝逃亡,死于乱匪之间,这个歌舞升平、太平安乐的国家终于走到了终焉时刻。
燕国仍要与苍国谈判,关于城池分割问题,要稍作调整,这次谈判的地点定在梁国都城。
帝王不可轻易出京都,大哥经历宫变之后就有些怕死,在我请命前往梁国以后,他爽快地放行,并安排了众多将士随行。
上次出门他各种担心,这次出去他就平和多了,梁国多珠玉,战利品还在梁都,他让我多挑些喜欢的,年轻小姑娘就该多打扮打扮。若还是放不下王琅,找他也无妨。
我大抵是放下了,见面不知会怎样。
但我还是想见一见他。
这次谢临徽、十二随行,江熠年纪还小,又在上学,怕路上不太平,任他求了许久,我都没答应带他。
我以长公主仪仗前往梁都,有一万多将士同行,山匪退避,一路顺遂。只是所见之处满目疮痍、人烟寥落,让人心中颇为复杂。
唉十二比我更难过。
人只要活着,生命力是很强的,不需要太久,又恢复成往日那样繁盛了。
我听到谢临徽安抚她,也承认他说得有道理。有时候感觉天塌地陷,活不下去,只要过了这一关,过段时间又行了。
这一路曾见许多人为了活下来,食树皮草根,藏在山野里,即使身形枯瘦,眼中仍亮着,那种爆发的求生欲触人心弦。
我有时会被那种野草一样的生命力震惊,觉得活着是如此美好、如此珍贵一件事,更应该珍惜当下,不可虚度、不可蹉跎。
不到半月,我们到了梁都。
我不知道苍国使臣是谁,但六姐姐应该在。
王琅率亲卫来迎,他比在京中时瘦了,眉尾还有一道伤痕,应该是箭羽扫出来的。
因这伤痕,他气势愈发凌厉,像一柄开锋的利剑,像锻铁炉中炽烈的火,眼神沉沉,每次注视我时,都有些莫名意味。
这一路他沉默寡言,不见多少喜色,敛去了所有情绪。我不知该与他说什么,客套两句之后,沉默下来。
他策马在仪仗外,我抬眼就能看到,明明这么近,却相顾无言。
他生的清俊,幼时羸弱,我初见他时,悄悄在心里笑他是豆芽菜,现在已经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儿。
我们终究回不到最初,我本有许多话想和他说,最后却不知说什么。
他随身携带的剑是我送的,剑穗是我编的,腰间悬挂的那个丑丑的香囊是我绣的,里面装着我送他的平安符。
他不发一言,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我心中亦有千万种情绪,无法与人倾诉。这种情绪,直到见到苍国使臣才暂时压下,我竟看到了荣王,和通信已久的容浔。
昭昭。容浔与我有三分相似,剩下几分都像舅舅,青衣如竹,眉目精致,难掩羸弱之色。
荣王脸色苍白,身体也不太好,看我时眼中笑意温煦,同样唤了一身昭昭。
舅舅!我扶住荣王,再看荣王世子却叫不出一声哥哥。虽然我们常通信,但他和溯之一起瞒我。
而且我与他同一天出生,他只先我一时半刻降生,我心里当他是兄长,见他是个和我一般大的少年,就喊不出口。
陛下这次还想出来,我真不想监国,就带着父王一起出来了。他笑道。
陛下近来可好?我问。
他没出来,应该不太好。容浔一笑,有点得意,不过他总是要习惯的,以前只是在京中修道,现在还想四处走,政务谁来处理?不能总丢给我吧
他应该与溯之关系极好,言语无忌。我猜溯之也不是能次次都能出宫的,不能总那样任性。
能看到荣王、容浔,我就已经极开心了。
即使第一次见容浔,我瞬间就与他熟悉起来,就像认识了许多年,天生亲近。
等商谈完,我们就去燕国,父王也去,到时候我就是江洄了。容浔笑着看我。
他虽然身体不好,性情却极好,笑起来明朗灿烂,不见丝毫阴霾,一看就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很好。
到时候去江都吧,我的封地在那里,公主府建好一年了,我至今都没去过呢。
好,父王也去,他也想去燕国看看。容浔道。
我与他在梁都转了几天,彻底熟识,才知道舅舅的原配王妃是燕国公主,是我父皇的妹妹。她很早就病逝了,唯一的孩儿没活过满月。
荣王天生病弱,后来又被下了毒,王妃也中了毒,那时还怀着孕,即使求到神医解毒,也太晚了。
父皇将哥哥送去,荣王当作亲子养大,他在哥哥幼时就请封世子,爱之重之,一心只想哥哥能无忧无虑,长命百岁。
荣王能活到此时已经殊为不易,只想看看妻子幼时的居所,也算了却遗憾。
我心生怅然,平时尽量多陪着舅舅些。
舅舅待我极好,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给我,他原本就极为疼爱妹妹,也爱屋及乌,疼爱我和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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