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克划伤自己,装作没能护住善兰琼实在是一步险棋,可他并不后悔。
我家大人本就对郡主殿下有愧,只是需要一个理由罢了。即便大人看穿了,只要善娘子性命无忧,相信他也不会取我的性命。
霜雪吹到了他的眉毛和眼睫上,他眨眨眼,唇色更白了。
郭大人,殿下还是有救的,对吧?
屋内。
善兰琼听到风雪重重拍打窗棂的声音,慢慢睁开了眼睛。醒来后只觉得脖子剧痛,脑袋也昏沉沉的,抬手去摸额头时,才发现自己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随着感官苏醒,意识回笼,纱布之下皮肉撕扯的痛感也渐渐明显起来,只觉得一片火辣辣的疼。
她吸了一口冷气。
余光又猛然看到床边还坐了一个人,吓得惊叫了一声。
不必害怕。吕高子勉强算是慈眉善目,外貌并不丑陋。最重要的是,善兰琼是认得他的。
吕高子曾是当世名医,不过过去他并不像如今这般苍老瘦小,穿着几乎称得上落魄。若非善兰琼是如此近距离与他相见,认得这双眼睛,怕也不能轻易认出他来。
你认得我。吕高子以陈述的语气说着。他眼利,辨认出了善兰琼的表情。
虽然身处的环境陌生,认出了面前人的身份,善兰琼也没那么害怕了,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吕高子也没有继续问她为何会认得自己,笑眯眯地直入主题:你可知,你身体里的毒是如何解的?
善兰琼知道自己之前是中了毒,但徐月又怎么会告诉她,她的命是从亲妹妹手上抢回来的?所以她诚实地轻声答:不知道。
是有人拼死拼活拿回了解药,准备去救别人的。可胡王升和你的母亲,为了救你昧下了这份药,可害苦了别人啊。吕高子长叹道,你若是个讲道理的,欠了别人的总要归还。
这件事总归是藏不住的。窦家人知道窦瑜需要用善兰琼的血,善兰琼只要能活着回去,他们自然能猜出她手臂上的伤是用来取血的。
到时候徐月这个长公主要如何为宠爱的义女出气,就是郭素需要头疼的事了。
吕高子好心,想提前劝一劝善兰琼。若她心性不差,也就不会厚着脸皮为难郭素。
这药,原本是要救谁的?善兰琼神色一僵。解药明明是攀玉哥拿来的,以他的脾气秉性怎会昧下别人的药?
你既然做了长公主的义女,应该也很清楚,长公主还有一个亲生女儿吧?
善兰琼聪慧,一点便懂了。
窦瑜,她的亲妹妹,她怎会不知。
第31章冥婚倒叫人觉得,善娘子这个义女,才
这里是偏厢,房中空空如也,只一方薄榻,连个炭盆都没有。善兰琼身上的披风都还没脱下,鞋子也穿在脚上,依然觉得周身冰凉,仿佛一张嘴就能呵出白雾来。吕高子是来送炭火的,来时想着,如果善兰琼不知情,那就顺便也将真相告知于她。
见她听了自己的话,得知真相,面上所露出的震惊神色不似作假,应当确实不知情,心中略松了一口气。小娘子心肠都软,窦五娘因她之故无法解毒,又算她半个妹妹,救一救是天经地义的事。
善兰琼嘴唇颤抖了两下,嗫嗫问:您的意思是,我用的解药,其实是窦瑜的救命药?
吕高子点点头。
羞愧感将善兰琼淹没。她面颊涨红,泫然欲泣,忍着泪艰难地开了口:那您是要我怎样弥补?
自解毒后,她满心都是胡王升,全然不知他与母亲为了救自己做下了这等荒唐错事。阿瑜年幼时因家人看护不当而流落外乡,她们姐妹二人没能一同长大,已经是窦家对不起她了,如今又伤她更深,实在不该。
可善兰琼羞惭之余,内心极深处却无法自控地生出一丝隐秘的甜意。胡王升为她抛弃了原则,宁愿犯大错也要救她,她也愿代他偿还阿瑜。
吕高子指指她的手臂,取血便可。
她摸了摸自己缠着纱布的手臂。
短暂的沉默之后,善兰琼细声道:我愿意留下来。但可否代我给长公主送去一封信?好叫她放心,放弃寻找我。这样你们也不必担惊受怕了。
吕高子想了想,觉得她说的话也有道理,便又去问过了郭素。也是奇怪,郭素身上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势在。吕高子本是应他所求来为窦瑜解毒的,遇到事情悬而未决时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去找他商量。
在他们往窦家送信之前,奉都城中寻找善兰琼的人都一无所获。
徐月得知善兰琼被人截走,为了女儿的名声着想,确实没敢声张,六神无主了一会儿,便急急忙忙赶去求郑世芳帮忙找人。可这人之所以会丢,本来就是郑世芳施以援手,他表面与徐月打着哈哈,应承下来会帮忙寻找,实则是在随口拖延。
两人间确有阴私,她也十分信得过郑世芳的能力,但仍不敢完全放心,于是又去胡家想找胡王升相助。只是她此行扑了个空,回到窦家才发现胡王升已经先她一步找来了,就在府门外的阶下等候。
他情绪沉稳,率先张口安抚徐月。
与他同行的还有手臂带伤的赵克。他冷汗涔涔,皱着眉,苍白着脸色跪下来向她请罪。徐月年轻时对外矜傲,私下乃暴烈性子,嫁人后才稳重许多,爱女失踪正是怒火焚心之时,下车见到赵克,顿时咬牙切齿。劈手夺过车夫的马鞭,重重抽打在他身上。
这鞭子是迎面抽来的,力道不轻,赵克也分毫未躲,生生受下了。皮鞭在他左脸抽出一条深红的鞭痕,迅速蔓延红肿起来,看着骇人至极。一鞭顺下来,也波及到了脖子和前胸,火辣一片。
赵克被打得肩背一震,没有说话,还直直跪在原地。
胡王升皱起了眉。见徐月仍要继续扬鞭泄愤,抬手轻挡,拦下了她:长公主殿下!
他一向是重仪态之人,此时长袍上褶皱繁多,面容微微憔悴,唇也干燥,看起来是一副生着病的模样。他以拳抵唇咳了两声,沉声说道:赵克有错自然要罚,当务之急是先找人。
徐月落泪,指着赵克厉声说:她若有事,我要你偿命!
胡王升派了亲信之人在奉都城四处寻找,但直至暮色四合都没能找到善兰琼半个影子。
折腾了一圈的徐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猛地惊觉,女儿失踪八成与那郭素有关,一进府门便去了荷枝院,果然阿瑜和佰娘皆不在。她在窦瑜房里一直僵硬地坐到入夜,腿和腰背都坐麻了,也没能等到这对主仆回来。心里也就已经知晓,女儿大概真的是被郭素给掳去了。
怪她关心则乱,居然没能立刻将女儿失踪一事与郭素昨夜的那番话联系起来。因为她实在没想到,郭素竟胆大至此,拼着狠狠得罪自己,也要强行用阿琦的血来救阿瑜。
但郭素不再是从前那个任由窦家人看低一眼的假主子了。他如今升了官职,背后有郑千岁撑腰,就算徐月仗着长公主的身份去找他的麻烦,也拿不出任何证据来给他定罪。郑世芳必然也要回护他。
若说去宫中借力,可她虽有公主之尊,与圣上一母同胞,但兄妹不在一宫长大,并不算亲近。阿琦如今的身份是善元景的女儿,圣上十分厌恶善元景,显然也不会待见他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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