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红昭在他的尸身上擦了擦剑上的血花,看向押送队伍中的其他人,仍然语气平和地建议道:他不会好好说话,就换个会说人话的出来。
她听起来仍然挺客气,但没人敢继续不把她当回事。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没人想站出来,但是副头目被大家的眼神出卖了。
眼看自己被曲红昭的眼神锁定,副头目抖了抖:曲将军,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奉谁的命?
奉谁的命?谁的命都不如自己的命,副头目看了一眼头目那身首异处的尸身,心一横:小的们是奉了户部的命令,来给将军添堵的。
添堵的?我看你们是来找砍的,曲红昭收剑,不过派你们来的人,大概也不在乎你们的命,能恶心到我就算成功。
副头目苦不堪言,都是冲钱来的,他可不想把命搭进去,战战兢兢地和曲红昭打着商量:那将军,可否放我们一马?
我放了你们,谁给我当证人?曲红昭示意身后士兵,把他们押入大牢,统计出这批军粮到底缺了多少斤两。
将军有何打算?
曲红昭按着腰间的剑:进京去讨粮。
户部掌握天下钱粮,权力极大,想整谁,谁就要吃个哑巴亏。不然彻底得罪了户部,从此想拨一笔款项都要被卡上很久。
搞得很多官员都要看户部脸色,这项弊端由来已久。
这一任的户部尚书姓杨,和尹家是姻亲关系。
杨尚书的儿子娶了尹家的姑娘,巧的是,这位杨公子就是曲映芙曾提起的,那位追求曲盈袖,却反被她骂哭过的追求者。
按理说,曲红昭这样的镇边将领,其实是很怕得罪户部的,军饷稍微卡上那么一卡,就够她受的。
她明白世家的意思,这是逼她低头接受监军呢。
这事的性质大概和此前京兆尹木大人那件事差不多,陛下要保他,他们就逼走京兆尹。
陛下阻止了向边关派驻监军的提议,他们就要另辟蹊径,逼曲红昭屈服,逼她去向皇帝请旨派驻监军。
他们最终目的不是曲红昭,是帝王。
他们不止要陛下低头,还要他惨败,要让他的坚持看起来毫无意义。
曲红昭也知道,只要她肯妥协,此事轻轻揭过,也许短缺的粮草也很快就会有人给她补上。
但监军之事是陛下顶着巨大压力替她拒了的,她不能反手给他一刀。
正巧,她曲红昭,从来学不会低头。
上书报备过后,曲红昭踏上了回京的路。
马蹄踏过路边的野花,恍惚间,她记起,离上次踏上这条回京的路,已经过去一年了。
这一年间,实在发生了很多事。
一年前,她并未想到,此一去,她会进入皇帝的后宫,嬉笑玩闹间,与一众宫妃成为会彼此惦念的朋友。
也没想到,帝王会倾心于她。
比起一年前,她的心境起了些许变化。
但总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她仍然是那个信奉手中长剑的曲红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前路如何,无非见招拆招,尽力突破困局罢了。
臣曲红昭参见陛下。
大殿之上,曲红昭穿过文武百官,阔步走进大殿,跪倒在帝王面前。
年轻的皇帝眼神里有着笑意:爱卿请起。
他丝毫没怀疑她是来背刺他的,曲红昭想。
倒是帝王一派的一位重臣看着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爱卿此来,是为了边关粮草一事?
是,如臣在奏章中所说,户部拨去边关的粮食中掺了砂石,曲红昭看向户部尚书,臣要状告户部尚书克扣军粮,中饱私囊。
她听到人群中发出细细的吸气声。
一派胡言!杨尚书站了出来,你血口喷人!陛下,臣冤枉啊。
爱卿先别急着喊冤,听听曲将军要说什么也不迟。
曲红昭将事情在百官面前如实道来。
你可有证据?
有,人证物证俱在。她带来了当时在场一起验粮的几名士兵、押送粮草的副头目等人,还装来了一小袋掺了砂石的稻米。
哼,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收了你什么好处才含血喷人,这一袋粮食又能证明什么?我还说这沙子是你自己加进去的呢!
杨尚书,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为何要诬陷你?
本官怎么知道?户部尚书一甩袖子,每笔钱粮拨出时户部都有记录,户部的帐上,拨给边关的粮食可是一石未少,本官问心无愧!
他这一脸正气,若不是曲红昭已知他为人,怕也要被骗了过去。
问心无愧?那是边关士兵的口粮,那是为你们护卫家园的战士,你能平平安安地站在这里勾心斗角,全都靠他们用生命抵御外侮。你克扣了他们的口粮,还敢和我谈什么问心无愧?
曲将军休要在这里逞口舌之利,本官的清誉,岂容你信口污蔑?
亦有世家一派的人站出来说话:曲将军单凭一面之词,委实难以取信于人。
曲红昭扫他一眼:那就审,让刑部、让大理寺去审。
你说审就审?本官堂堂三品大员,因为你一句话就要受审?曲将军未免也将自己看得太高了。
少拿三品官职来压我,杨尚书,您是不是忘了?本将的品阶不比你低。
杨尚书一向看不起武将,总觉得同阶的文臣该高上武将半级,此时被噎了一噎,顿时怒道: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若说得不对,你反驳就是了,扯什么女子?
杨尚书冷哼一声:朝堂之上本就是不是妇人该立足的地方,女子目光短浅、浅见薄识,却还要指手画脚,简直是牝鸡司晨,祸乱超纲!
杨尚书实在有些得意忘形,他激动地比划着,手指都快戳到曲红昭脸上了。
曲红昭躲过他的唾沫星子,抓住他的两根手指顺势一扭,把他手臂反剪过来按在地上。
杨尚书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你你要做什么?
曲红昭顺手卸了他下巴,面无表情地拿起那一袋掺了砂石的稻米往他嘴里倒:请您尝一尝这稻米,体会一下边关将士的苦楚。
自从脾气暴躁的征西将军沈令渊故去后,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大殿之中上演全武行了。
朝上的官员都呆住了,以至于一时间竟没有人去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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