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这个,眼看侯夫人又开始心情低落,曲盈袖忙补救道:虽然我不在,但是姐姐在啊,母亲您不是说姐姐会在京城做殿前都指挥使吗?
侯夫人叹气:你们不在京城我难受,若留在京城我更难受。
啊?姐妹两个都茫然了,怎么我们留在京里您还嫌弃我们不成?
侯夫人被她们逗得笑了笑,却没有解释原因,而是话锋一转,突然说起幼时的一桩旧事。
为娘小时候,舅舅送过我一只很漂亮的鹦哥,乖巧懂事,还会说吉祥话儿,我稀罕得不行,侯夫人回忆道,后来全家出门踏青的时候,我又遇见一只鹦哥,比我那只还大还漂亮,就让家仆给我捉了来。恨不得走到哪儿都带着,还亲自教它说话,可它在笼子里却一直不吃不喝,最终把自己饿死了。
我哭着去问舅舅,为什么鸟儿不吃不喝,是不是生病了?他告诉我,那种从小驯养的,才会懂事听话,至于这种在野外待过的,要废很大工夫才能驯服,若强行把它捉来关在笼子里,就会是这样的结果。
母亲
你们离开后,我不断地想起这件事。你们两个都是关不住的鸟儿,为娘明白。
曲盈袖已然眼眶微红。
别家的女孩儿哪有你们这样的?很多人不都是要在一座城里待一辈子?可是要把你们圈起来过那样的日子,我倒舍不得呢,侯夫人端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我并不期盼你们强迫自己去融入那种大部分人会过的生活。我们这些京城贵女,一辈子都在学习如何循规蹈矩,但想活得特别一些又有什么错呢?
说着,她又握住曲红昭的手:我好歹是你母亲,怎么会看不出你根本不想做这个都指挥使?你们两个都不知是随了谁,都不爱安定,都向往外面的天地。高官厚禄,后妃之尊,全都留不住你们。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陷入沉默。
只听侯夫人道:算了,难得你们聚得齐,不说这些了。
曲盈袖便贴心地转开话题:对了,姐,我在外面时就听说这次春闱闹得沸沸扬扬,引起无数人猜度,我很好奇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想问什么?
曲盈袖果然是个聪明人:我想问,李美人和颜女官,她们代表了什么?是真的如有人猜测般出过风头便算,还是其中别有深意?
是前者还是后者,权看所谋之事成功与否,若此事不成,她们就是昙花一现,若成了,就是恩泽后世。
曲盈袖倒吸了一口凉气:陛下玩得够大的。
侯夫人在一旁轻笑:你们两个从来都是这样,每每说起话来,好像只说一半对方就能懂,徒留旁人在一边听得摸不着头脑。
两人闻言便一起对她笑,两张如花似玉的笑颜,引得侯夫人一阵唏嘘:当年你们刚及笄时,不知多少人来上门求亲,若当初我真的点头应了,也不知如今会是何光景。
曲盈袖和长姐对视一眼,笑道:我觉得,如今的日子,便是最好的。
有几个人回忆起曾经的选择时能说出这种话呢?侯夫人怔了怔,倒也笑了起来,对此释然了许多。
她主动换了话题:说起春闱,你们知道,京中贵女命妇们是如何看待此事的吗?
曲红昭眼神一亮:如何?
侯夫人摇了摇扇:一开始大家都觉得事不关己,只是随口议论几句李美人的胆大妄为罢了。然后尚御史家的姑娘,对了,你们以前见过她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印象,她回家和丈夫谈起这件事,她丈夫说如果敢去考科举的是她,他定然会休了她。
这人听起来真讨厌。曲盈袖点评。
侯夫人笑了笑:她那夫君以前还登过咱们侯府求亲呢,当时他很算是个年少有为的年轻儿郎,但你们父亲就是看不惯他。不过话说回来,来求亲的那些男子,他一个都看不上,全都觉得配不上他的宝贝女儿。唯一喜笑颜开那次,还是皇帝下了封妃圣旨算了,不说这个了。
曲盈袖对曲红昭做了个鬼脸,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说回尚夫人,第二天,她气不过,小聚的时候和我们一说,大家突然觉得有趣,约好当天回去都拿这事儿试探丈夫的反应。
娘你也去试探父亲了吗?曲盈袖好奇。
没有,你父亲那人你们还不知道?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的,都不可能给陛下拆台。我也懒得去试他,侯夫人继续道,但是其他人试探的结果,你们可想而知。
曲红昭点头:想必结果不会让她们很愉快。
那可不是?她们那些夫君啊,要么就说不许去,要么就大笑起来说你怎么可能中举,要么就压根没把她们的话当回事,嗯嗯点着头就敷衍过去了,侯夫人掩口笑道,我们再次小聚的时候,大家说起这事都要气炸了。
我能去参加你们的小聚吗?曲红昭申请。
你要去做什么?
去拱火。
那让你妹妹去,岂不是事半功倍?
曲盈袖翻了个白眼。
为娘是说笑的,侯夫人安抚,不用你去,我已经拱过火了。
怎么拱的?
我说,这听起来不算什么,其实你们的丈夫在朝上时说得还要更过分,她们追问,我就如实答了,总之她们现在都很愤怒,非常愤怒,侯夫人绘声绘色地比划道,你是没看见,曾学士家的女儿是怎么说的,她说她丈夫心血来潮非要亲自教儿子功课,却根本不得其法,儿子私下和她说完全听不懂,问题问多了,父亲又嫌他笨,最后她儿子的功课都是她私下教的,不戳穿是给夫君留点面子罢了,没想到这厮居然还喘上了。
曲红昭失笑。
我又劝慰她们,这也不能怪你们所嫁非人,毕竟天下书生很多都是这么想的,嫁谁都一样,结果不小心把她们又气了一回。
而你还很好奇盈袖的性格到底是随了谁。
你这是话里有话啊曲红昭。
女儿不敢。
安静了太久的院子里,难得几人聚在此处笑闹一回。
皇帝再次在朝上提起了殿前都指挥使一职的归属,众人争论不休。
世家一派的势力极力反击,但陛下也有很多臣子为他冲锋陷阵。
敬国公原本在一旁静观事态变化,看到一个接一个站出来的臣子,却难免心惊,什么时候连他们都成了陛下的人了
他抬头看着御座上的帝王,心下泛起一阵事情脱离掌控的恐慌感。
世家对其的掣肘,已经越来越薄弱了。
皇帝想做的事,从任命官员到改律令,一桩桩一件件,都一点点被他做成了。
敬国公很清楚,假以时日,御座上的少年会成长为一位真正的帝王。
他想说什么,刚刚迈出一步,却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他很快稳住身子,缓了缓,周围的人都上来扶他,还有人关切地问他如何。
他顿了顿,突然笑道:没事,看来人真的不能不服老啊。
这一场,终究是皇帝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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