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匆匆忙忙躲进了房间,捂着听筒唤道:哥,哥,你还在吗?
夏也回过神来,轻声说:在的。
哦哦,唉你别把我妈的话放在心上啊,她不是不知道你没嘛。
大抵是因着要时刻注意外面的风吹草动,表弟的声音很低很快,含糊将洗标记三个字一带而过。
嗯,我知道的。夏也有点苦涩地笑了笑,手指无意识揪住身侧的衣摆,他,最近怎么样?
表弟自然知道哥哥口里的他是谁,登时没好气地嘁了一声:我怎么知道,人家这么有钱,生活肯定很滋润啊。
顿了顿,倏地又跟漏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来,悻悻道:他有来家里找过你一次。
闻言,夏也呼吸一滞,屏息问:然后呢?
也没什么然后了。他可能是怕我在骗人,才过来亲眼看看,妈都说你走了,他还能怎么样。
汪家最近也挺焦头烂额了,汪西迩他爹在竞选,好像有人想搞他,打算挖黑料。你和他之前不是契约结的婚嘛,大概被爆出去的话不太好,他爹的秘书还特地和爸说过,这件事情必须瞒得严严实实的。
我估摸着短时间内他也不好大张旗鼓地找你吧。
表弟喋喋不休地,讲了许多。夏也听着,担忧之余,还有股很强的无力感。
似乎全世界都在告诉他,他和汪西迩是不合适的。错误的开场,错误的经过,错误的收尾,总归都是错。
他想开口,说到此为止不用再讲了,又因为表弟接下来的话有些恍惚。
哦对了,你想不想知道小孩取了什么名字。
什么名字?夏也问。
表弟说:汪珩,就是王字旁加个行的那个珩。
珩,稀少珍贵的美玉,用作人名时,总是寄托了最深的喜爱和祝福。
很好听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汪西迩取的。挂掉电话后,夏也还在口里喃喃地念这两个字。
半晌,他忽的又摁亮了手机屏幕,点开方才提示账户收款的短信,上面还显示了目前的余额,后面有好多个零。
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可如果一切都能用金钱来衡量的话,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求而不得呢。
夏也像个初来乍到的异乡客,在江城水土不服了小半个月,才逐渐踏上正轨。
这里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和浓郁到快要溢出来的人间烟火,正适合用来取景摄影。
去购置相机时,夏也没有选择店员诚恳推荐的新款,而是一意孤行拿下了他们口中又贵又过时的一个品牌。
对于店员的不解,他只是笑了笑,说:我用习惯了。
然而用习惯的并非款式品牌,而是身边陪着的人。哪怕买了同样的相机,他也再拍不到和汪西迩共同看过的风景。
对于爱人的思念不会随着经年累月就有所淡化,反而像至纯的银,随着打磨,越发明亮光洁,最终成了不可忽视的皎洁月光,久久萦绕于心间。
发情期时是最难熬的,因着还留有标记,生理和心理上都会很痛苦。
纵使注射了超量的抑制剂,也仅能控制住身体的不适,精神上的不安空虚和茫然无措,却毫无宣泄余地。
很多次午夜梦回,夏也恍惚以为自己身侧还躺着熟悉的人,下意识翻身,却滚不进温暖的怀抱。
崩溃沉醉清醒崩溃,每个月的发情期,都要经历相似的浮浮沉沉。
或许让自己忙起来,忙到二十四小时都被填满,就没那么多时间想东想西了。
揣着这样的想法,夏也去报了摄影课,认真进修。
课余时间除了完成作业和拍照,还着手准备起了成人本科的自考。
其实他之前就已经拍得很不错了,进行过专业培训后,技术迅速地更上一层楼。
除了拍静态的风景和自由的小动物,他还尝试起拍摄人物,用自己的方式让照片传递某种情感。
刚开始时是无偿约拍,但很快名声渐渐传开,找上门的人越来越多,还自带高价。
夏也长得好看,相处起来又和善,再加上业务能力强,没过多久那一片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江城新来了个摄影师,很有个人风格,蛮厉害的。
高中时,夏也的梦想就是成为厉害的摄影师,也清楚地知道这条路不容易,可能一鸣惊人,也可能永远籍籍无名。
但他没料到,自己走得居然,还挺通畅的?
从起步到成立个人工作室,用了两年时间,接着又用了一年,将工作室经营到小有名气、订单不断的程度。
第四年的冬天,很少下雪的江城,久违地飘起了簌簌扬扬的玉琼。
实在是很罕见的现象,街上行人纷纷情不自禁地掏出手机,对着天空拍照。
夏也却没有这个闲情雅致,他一大早起来,人都还不怎么清醒,就被团队成员小李打来的电话吵醒,说有个大客户,点名要他们的头头亲自操刀啊不是,亲自拍照。
什么头头,我们又不是□□。夏也被逗笑了,起床气也消散大半。
小李忙狗腿地附和道:对对,小夏哥,您是正经老板。
顿了顿,又说:不过人家那可是真金白银的钞能力啊,这一票干完,咱今年都可以吃香喝辣了,您就行行好,亲自来一趟吧。
纵然知道这话里有夸大的成分,夏也还是很好说话地赶过去了。
毕竟客户就是上帝,有钱不赚是傻子。再说他也没那么金贵,摄影这件事,本就是学无止境的,要勤快练习,才能更臻化境。
夏也的工作室在市中心的商业楼,地段装潢都不错。
从二楼往外望,能看到细小雪花打着旋儿落下,汇入繁忙的车水马龙中。
空调开得太暖和,夏也第不知道多少次打了个哈欠,随口问:人还没到吗?
我在问我在问。小李忙不迭应道,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忽的说,他回我了,说临时有事,要晚点到,不过小朋友会先过来。
小朋友?夏也皱了下眉,莫名有点心烦意乱地用手指点了点桌面。
噢我没和您说吗,拍摄对象是客户的儿子,快四岁的小男孩,我看过照片了,蛮可爱的。
眉心不受控地跳了跳,夏也有些微的晃神。
快四岁的小男孩,很难不令人产生联想。
那个在他腹中待了将近十个月,出生后却只仓促陪伴了二十几天的小雪团子,现在也堪堪是这个年岁。
养到这么大,应该早就会跑会跳,会撒娇会耍赖,也会喊爸爸了吧。
门外走廊里蓦地传来激动的叫嚷声,硬生生将夏也从沉思中拔回了现实。
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周遭工位上的人都空了。
还没等他消化消化平日里懒到极点的同事们开始走动的事实,小李站在大敞的门前,冲他招手笑道:小夏哥,快来救人呀,怪怪小朋友被怪叔叔怪阿姨们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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