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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进行得很顺利,黄昏未到便收了工。

结束时怪怪还有些意犹未尽,咯咯笑着,抓住夏也的手不舍得松开。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小李将各类器械收拾进后备箱时,忽然如梦初醒般拍了拍脑袋,嚷道:哎呦瞧我这记性,我待会儿要去约会来着。

顿了顿,又胆大包天地对汪西迩说:汪先生,您看您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顺路送送小夏哥?

说来也是巧,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夏也如今也算老大不小一成年人了,却还是没能考下驾照。

之前在遂省是没钱没时间,回江城了也还是没时间,总归家里离工作室不远,平日要么打车,要么顺路坐同事的。

本来今天是让小李送的,结果他来这么一出。

这里是远离市区的海边,基本不可能打到车,其他几个同事又已经早早离开了,如此一来,似乎确实只能采纳小李的建议了。

汪西迩开的车是江大提供的,颇为豪横,而且还分外贴心地配备了儿童座椅。

上车前夏也想了想,还是跟着怪怪一同进了后座。

车门关上后,汪西迩却没有立刻发动汽车,而是轻描淡写般问了句:要不要去我们那边坐坐,吃个饭再回去?

夏也顿了一下,未能马上给出回答。倒是旁边的怪怪难掩激动,晃着夏也的手臂,乐呵呵地说:去吧去吧夏叔叔,我爸爸做饭可好吃啦!

汪西迩做饭好不好吃,夏也还是挺有话语权的。几乎没有过多思考,他就鬼使神差般点点头,说了个好。

☆、第23章

冬季昼短夜长,还未到晚饭时间,天色便已然幽暗下来。

街道上还残留着雪化后泅开的斑驳湿痕,轮胎碾过去时,溅起零星水渍,有种静谧悠远的满足感。

事实上,这种满足感并非源于外在,而是出于主观因素。

正值十二月下旬,临近跨年夜,即便是寒冷的晚间,街上依旧不乏车水马龙。

夏也靠在椅背上,余光里能望见窗外茫茫暮色中,嘈杂温馨的万家灯火。

职业使然,回江城后短短的三年多里,他扛着相机,几乎踏遍了每条或繁华或偏僻的大街小巷,本该熟稔至极,其实却不尽然。

没有父母,江城就不再是家,充其量是从遂省落荒而逃后的避风港。

初时夏也不是没困惑过,这里分明是他幼年时生活过许久的地方,怎么总也寻不到曾经那份踏实安心。

时至今日,他坐在汪西迩驾驶的车里,热空调开得很足,前面是朝思暮想的爱人,身侧是血脉相连的骨肉至亲,于是就连平日里客观冷漠的高速公路,也显得万分可爱。

夏也这才明白,有种东西,叫作归属感。

小朋友折腾了整个下午,早已筋疲力尽,上车后强撑着和夏也讲了几句话,便无念无想地歪下脑袋,直接囫囵睡到了目的地。

下车时夏也试探着想把他抱起来,只是手刚伸过去,就惹得怪怪拧眉抽搭。

这个年纪的小孩骨子里仍然会很依赖熟悉的人和物,清醒时还好,半梦半醒稀里糊涂的时候,察觉到较为陌生的气息,就很容易被吓到。

怪怪哭个不停,直到汪西迩从前面绕过来把他抱进怀里,才逐渐平息下去,重新陷入沉睡。

夏也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般,亦步亦趋地跟在汪西迩身后,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听他低声哄着怪怪。

担心有动静再度惊醒孩子,乘电梯时,汪西迩侧目望着夏也,欲言又止了好几次,都被他焦急忙慌地用眼神和动作制止了。

因着要住两个月,江大给安排的是公寓式酒店,厨房客厅书房等一应俱全,相应的,价格也会较为昂贵。

把怪怪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后,汪西迩从房间里退出来,就见夏也呆呆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有些打蔫。

怎么了?

低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夏也抿了下唇,仰头对上汪西迩低垂的视线。

四目相对,后者有一瞬间的晃神。

灯影绰绰,暖白的光圈落在夏也身上,给他本就柔和的脸庞镀上了层不可名状的迷乱。眼眸很亮,蒙着模糊不清的水汽,神情却是内疚委屈的,昭示着某种茫然无措。

他问:汪西迩,我是不是天底下最不称职的爸爸?

怪怪不知道我是谁,还被我吓哭了,我我该和他说声对不起的。

越说越觉得自己十恶不赦,夏也沮丧地搓了搓脸,在车上酝酿出的愉悦幸福霎时消散了大半。

他终于意识到,他不仅仅是和汪西迩错过了这么多年,也是和怪怪,和这个本该圆满的家庭错过了这么多年。

人生,有多少三年呢。

遑论小孩成长的那段时间,一年一个样,咿呀学语、蹒跚起步这些都不可能再重来了。

汪西迩似乎是缓叹了口气,才伸手碰了碰夏也的脸颊,他只是不知道而已,你愿意的话,等他醒了就可以告诉他,你是谁。

顿了顿,又说:他很喜欢你,知道你是他的爸爸,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真的吗?夏也下意识问道,只是还没等到回答,就又自我否决,不行,还是再等等吧,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嗯。汪西迩很纵容地笑了笑,说,你想什么时候告诉他,就什么时候告诉他。

三言两语间,夏也的焦虑就又被轻而易举地抹平了。

然而,镇定下来后,却终于注意到了些方才未察觉的问题。

比方说,面前这人是什么时候凑得这么近的?再比如说,接下来该讲点什么话,才显得比较自然呢?

酒店隔音实在很好,门窗一关,半点喧嚣吵闹都听不到,也就显得此刻客厅沙发的这寸角落,沉默得有些诡异。

他们两个一坐一站,原本因着汪西迩的居高临下,勉强能维持好好说话的距离。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站着的那个微微弯下腰,须臾之间,就打破了这个礼貌距离。

呼吸有片刻的交错,夏也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由于紧张,无意识摁紧了那块骨头。

很奇怪,明明过去和汪西迩住在一起时,尤其是怀孕后,他仗着孕激素的由头,早已肆无忌惮地和对方有过很多身体触碰了。

可现在心意相通,却连这种程度的靠近都会心猿意马。

或许是因为,褪去克制和隐忍后,就算是素来淡漠又温文尔雅的汪教授,也会展露出alpha骨子里的占有欲和掌控欲。

夏也能读出汪西迩静静注视着他的目光深处,不加掩饰的直白和炙热。

他有点受不住,想拉着汪西迩坐下来,伸手却扑了个空,反而被人攫住了手腕。

夏也,汪西迩的语气听上去还算沉静,其实我也有句道歉,要和你说。

什么?夏也从濒临窒息的状态中慢慢缓过来,思索了片刻才明白过来,想说我们之间并不能单纯将对错归咎到某一方身上。

只是他尚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汪西迩凑得更近的声音,像是耳鬓厮磨般喃喃响起:对不起,该早点告诉你的,我爱你。

掷地有声,庄重如黄钟大吕。

夏也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继而便有些兵荒马乱了。

我爱你这三个字的分量实在是太重太重,本该是世间有情人之间,最价值连城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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