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半糖将它夹进书页里,和那些纪枫曾放在饼干盒的绿色字条一起,浸着墨香,安静沉寂。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的女性角色除了过度执着的易迟迟,其他人不会有勾心斗角的争宠戏码,所以不会虐知夏妹妹,请放心阅读~易迟迟那边我也有给她安排了合理的动机(起码我觉得合理,嘤),但考虑到大家未必想看她,我会放在番外写哒。
第二十四章
苏半糖很少会在下着雨的夜里失眠。
可就在纪枫要去夏令营的前一天晚上,雨声嘀嗒,空气清凉,在最适合酣睡的夜里,她却辗转反侧了一整夜。
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仿佛双眼一闭,她就会梦到几天后某个月明星稀的夜晚,知夏手捧蓝色满天星,笑着向纪枫告白。
然后她和他就会像两条不再相交的细线,渐行渐远。剩下的快两年的时光里,她又如何坦然以姐姐的身份与他们相处呢?
雨很大,被子中的她很想逃。
她愚蠢地奢求着,要么睡死在滂沱雨夜,要么时间永远也不要来到明天。
将那句若无其事的晚安咀嚼了成千上万遍后,苏半糖终于在凌晨时分睡意袭来,耳畔迷迷糊糊传来鸟叫声,有阳光透过落地窗帘的缝隙照进屋内,天亮后竟是个晴好的日子。
昏睡片刻,却又好像没睡着多久,耳畔传来一阵急促铃声,将她从疲累中俶尔拉醒。
什么情况,苏半糖纳闷。
今天是周末,她依稀记得她昨晚明明没有定过闹钟。
神志不清地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半睁着眼瞥过屏幕。果然不是闹铃,是有人来电,通讯人上显示的是纪枫的名字。而时间,还不到早上七点。
苏半糖几乎在瞬间清醒了。
纪枫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有事都习惯消息联络,更不会在周末的清晨故意打扰她酣睡。况且,他不是去春游了吗?
事出反常,苏半糖不由绷紧神经,接听时头脑异常清醒,只可惜声音还是迷糊中沙哑的状态:喂,纪枫,出什么事了?
好在对面的纪枫听起来安然无恙,语气还算轻松:啊,没事没事,抱歉打扰姐姐休息了,你还在睡吗?
嗯,但差不多准备起床了。苏半糖谎话张口就来。
听她这样讲,纪枫那边似乎松了口气,负罪感小了不少,温柔道:虽然这样提有点抱歉,但想请姐姐帮我个忙。
我为春游准备的便当盒不小心落在了厨房,玛莎还在休假,或许姐姐愿意帮我送来吗?
不用着急,车一个小时后才开,地点是樱花公园公交站。
好的,你稍等,我马上来!
苏半糖几乎是挂断电话就开始穿衣洗漱,哪怕纪枫说了不必着急,她依旧在十五分钟内打点好一切,站在了别墅门口。
然后,对着镜子里自己眼下的乌青,无奈皱着眉头自嘲。
她也不想这么积极,但纪枫几乎从不让她帮忙。
以往的每一次要求,不是在耍小男孩性子,就是在变着法儿哄她。这好像是第一次,纪枫主动提出让苏半糖为他做一件事情。
虽然并非什么要紧大事。
夏令营的便当盒就好比口袋里的纸巾,未必会真的派上用场,但如果因此错过了小伙伴分零食的过程,回忆起来一定会觉得可惜。
苏半糖不想让纪枫留任何遗憾。
临走前,她从茶几上抓起一把糖果,全是她昨天下午亲手制作的牛轧糖,她将它们塞满整个便当盒,玻璃包装纸五颜六色,甜甜的奶香弥漫空气中。
就当是,最后一次给纪枫惊喜吧。
她将它们装好,推开门,外面是雨过天晴湛蓝的天。
从纪家别墅到樱花公园公交站只需要走不到十分钟,这个点加拿大的街上行人不太多,除了几个晨跑的邻居和早起的店铺老板,苏半糖几乎没撞上什么人,脚步轻快。
樱花公园啊,好美的名字。
只可惜,这个季节樱花都谢了,昨天下了一夜的雨,路上只剩残枝败叶,美丽的景色自然减了几分。
这一片的地形不算平坦,准确来说是个被水泥地覆盖住的小丘,樱花公园那站就在丘顶的位置,苏半糖爬起来有些吃力,好在才过半山腰,便在顶处远远望见一辆大巴车,上面印着学校的标志,恐怕就是夏令营的车辆了。
纪枫正站在离车十米远的位置,一颗樱花树下。
樱花没开,但他手捧着向日葵。
就像几个月前,他来机场送她那次一样。
清晨的风微微吹起,雨后的花香和青草香伴随着街角咖啡店中的甜腻气息在空气中酝酿,带给人没来由的舒心。
纪枫今天穿得很正式,黑色西装配靛青色领结,怀里抱着花束的样子不像来参加夏令营的,反倒像去婚礼现场。
远远望去,少年迎着光,从发梢到衣角都弥漫着朝气,像精致的雕像立在晨光微风里,又像王子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正攥着整个北美洲夏天的浪漫,等她到来。
她迈开脚步,却没有用力奔跑。
只是轻快地,走过甜香四溢的咖啡店,走过空无一人的大巴,走过风停过的街角,走到他面前。
喏,你的便当盒。她伸出手。
姐姐挺快啊。他漫不经心接过,却并不急着上车,而是脚步缓缓,朝公园深处走去。
可不是挺快嘛,大巴车上都还没人呢,夏令营的学生恐怕就到了纪枫一个。见他不着急,苏半糖也干脆跟在纪枫身后,心里有很多话想对他说,想问他为什么来这么早,想问他穿这么正式做什么。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答案了。
纪枫停步在一棵糖槭树前。
这树很大,在公园其他樱花树的包围下显得鹤立鸡群。是夏,枫叶还没被秋色染红,四周绿意一片,繁荣苍翠。
苏半糖怔怔地望着那棵树,有些回忆涌上心头。
几年前,就是这棵树。
虽然它绿了,高了,但苏半糖记得它。正对咖啡屋的位置,樱花公园公交站往里走三十米,一切都和她记忆中的对得上号。
她大二那年来游学时,就常常在上过课的午后陪纪枫来这里。那会还叫Lucien的纪枫腿受了伤,很久不能离开别墅和花园去以外的地方。苏半糖会耐着性子推着轮椅上的他走很久,歇在糖槭树下,久违地用中文讲一些课堂之外的闲话。
那时他大多沉默不语,她愿意说,他就默默听着,任凭枫叶飘落,午后时光缓缓度过。
四年过去了,彼时的少年已经长成大人模样,抬头窥探一眼,锋利的喉结和高挺的鼻梁便足以令她脸红心跳。
害羞的预感涌上心头,苏半糖低着头,手里紧紧抱着便当盒子,不敢看他,又舍不得逃。
纪枫,你把我骗来这里,不会是打算报恩的吧。
是开玩笑的语气,可苏半糖笑不出来。
怎么会。他轻笑,伸手,骨节分明,将那束明媚灿烂的向日葵送进她怀中。
苏半糖着急想要接花,本就是神志不清的状态,手脚慌乱,不经意一滑,啪嗒一声,便当盒突然落地。
盒中的牛轧糖瞬间倾泻而出,像散落的樱花花瓣,躺在雨后湿漉漉的绿地上,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不远处,几个早起玩耍的孩子看到这副童话中的场景,发出哇声不断。一边被好看精致的糖果馋到流口水,一边有礼貌的不敢上前打扰两位大人的私人空间。
那个大哥哥真幸福,有个漂亮女朋友,还给他糖吃。
大姐姐也幸福,有人给她送花。
他们很般配呀。
耳畔童声回荡,指尖触到露水的冰凉触感,头脑一片空白,苏半糖个勤勤恳恳的采蘑菇小姑娘,在草丛中不断摸索,拾起散落的糖果,却对这是为纪枫准备的惊喜一事,只字不提。
直到那只手将她握住。
指腹粗糙,指节修长,温度炙热,就好像京郊滑雪场那晚,他伸手邀请她,说我背你时一样。
但又完全不同。因为纪枫正用掌心,将她整只手握住。
手心贴手背,十指相扣。
她自己的掌中,还稍稍攥着那颗惹祸的奶糖。
远方钟声响起,倒数五四三二一。
她没有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