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须穿!
纪枫不由地深吸一口气。
这比淋雨还折磨人。
他无奈,不敢再和苏半糖争,转手接过那件雪白的睡袍,轻咳一声:好吧,我穿。
嘴上答应了,脸上却像是被迫妥协,抱着白色浴袍走向房间的浴室,刚想关门,却又被身后的苏半糖叫住。
纪枫,你的脚痛吗?
苏半糖眉头皱起,赶忙上前两步蹲下身来,轻轻掀开他的裤脚,只见黑色的西装裤被划破了好大一个口子,里面的皮肤也未能幸免,伤口很深,触目惊心。
积水里细菌不少,他淌水走了这么多路,怕是要认真消毒处理了,搞不好还得跑医院。
暴雨天气在积水中穿梭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情,深不可测的暗坑、石子数不胜数。道路不平,磕磕绊绊,纪枫的鞋子虽比她的细高跟好走不少,却也不是专用雨靴,何况他还背着苏半糖,更要小心翼翼。恐怕太全神贯注,他连自己什么时候受了伤都不知道。
傻乎乎的,也不知道喊疼。
苏半糖看在眼里,不免心痛。
你先去洗澡,用清水冲下,别沾上泡沫。
她说完,随手披了件外套,推开房间的门。
她记得老板娘前台的抽屉里有小药箱,或许能找到处理伤口的工具,给纪枫临时包扎一下。
她刚出房门,快步朝楼梯那边走了几米,转角处灯光昏暗,她在那里差点撞上满脸阴郁的颜墨。
差点忘记他在楼下了
半糖。
被他叫住,苏半糖下意识感到慌张,以为他又想强迫她跟他走,连忙后退,想冲回房间躲在纪枫身后。
谁知颜墨只是阴沉着脸开口:你们房间的热水,借我用下?
第四十章
若非走投无路,爱面子如颜墨,绝不会上楼找苏半糖和纪枫寻求帮助。
他和她们一样浑身湿透,高定风衣上沾着水腥味并不好闻,颜墨是有洁癖的人,冒着摔进水坑的风险跑回车里拿到换洗衣服,却遗憾发现,民宿一楼的生活区内并没有洗澡的地方。
他总不能湿着身子和头发坐一晚上吧。
比起厚着脸皮上其他房间打扰陌生人,他宁愿拜托苏半糖和纪枫,好歹还算认识,知道他俩的人品,不至于对他冷嘲热讽。
听到他的要求后,苏半糖本能地愣了一下,见颜墨确实冻得邋遢,十分可怜,同情心又起了。
她虽不喜他,却也没到见死不救的程度,想来纪枫在房间他也做不了什么。于是苏半糖冷漠指了指房门,同意道:行,你去吧,纪枫在里面。
说完就自顾自下去给纪枫拿药去了。
203房间地方不大,却是标准的情侣配置,淡粉色美乐蒂主题,床单和墙纸都是可爱温馨的风格。颜墨进去时,正好撞上纪枫从浴室洗完澡出来,身上的白色浴袍明显不是属于他的物品,跟紧身衣一样,很不合身。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苏半糖的衣服。
颜墨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苏半糖可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他!从来没跟他有过这种程度的身体接触。
他和她交往了快三年,从大二到工作,他去她出租屋待过无数次,却很少留下来过夜,即使因意外情况留下来陪她,苏半糖也每次都会替他准备好床单被褥和换洗衣物看似娴熟贴心,却带着戒备和疏离感。
就像她之前从不愿意和他进一步发生关系,无非也是因为出身于传统家庭,又对他没有安全感,才会始终没同意。
颜墨本不觉得什么,可一经对比,又气得发抖。
纪枫凭什么?
他们才认识多久?苏半糖凭什么就让他穿着她的浴袍,和他定这种情侣房?他们到什么程度了?她怎么就那么信得过他?
颜墨心如刀绞,心里的绝望感比身上的冰冷还折磨他几分。可房间内的二人并不在乎他的感受。
对于他这种爱面子又常被捧成宠儿的人,最杀人诛心的方式,就是在他来求助的时候,还把他当空气。
苏半糖和纪枫直接无视他,两人坐在床前,前者跟哄小孩似的手持绷带,命令后者:腿给我。
可能会疼,你忍一下哦。
没关系的,姐姐。
不行,明天还是带你去医院吧,如果感染发炎会很严重的。
我没事
听我的。
好吧~
动作也好,眼神也好,她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两个字:心疼。
那份曾经对颜墨的,饱含着所有少女心的细腻和热烈,都在此刻、当着他的面,赠予了他人。
床的那一侧,本该是他的位置。
可是他不配,而苏半糖,也早就不会再回头了。
颜墨灰溜溜钻进浴室,浴霸很烫,热水温暖,淋在他的肩上,却只觉冰冷刺骨,冻得发寒。
等苏半糖给纪枫包扎完伤口,准备提议由她下楼去做晚饭时,才恍然发现,浴室的门开着,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颜墨离开了。
他没有理由留下,看苏半糖和纪枫在这卿卿我我已经令他受尽折磨,他俩放他进来洗个热水澡本就算大发慈悲了,他当然不会厚着脸皮,还妄想在这过夜。
窗外雨还在下,一时半会没有停歇的趋势。
颜墨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越来越深的夜,等着再也不回头的人。
#
雨势是在第二天清晨见小的。
纪楠来到民宿时,天还未亮,只有少数几家店铺开了业,花店老板对着细雨中娇嫩的花枝喜笑颜开,早餐店的阿姨打着哈欠揉面皮,纪楠顺手买了两份白糖发糕,打算替苏半糖和纪枫送去。
今天空中状况不错,公司飞机耽搁了昨天一日,今天该启程回加拿大了。她去健身房跑完步,刚好开车路过这儿,打算顺带接苏半糖和纪枫一起去机场。
两个孩子被困在帝都一夜,也不知昨天涉水伤到没有,需不需要去医院处理纪楠是大姐姐心思,不免担心多些,临近民宿时加快车速,准备打开车门时,却在对面的小院口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曾追着她跑了快十年,她怎么可能不认得。
是颜墨,身上穿着有些发皱的白色衬衣,头发凌乱,面容憔悴,仿佛一夜未眠。他正站在门口,观望窗外的雨,见确实小了,才用胳膊挡在额前,踱步而出。
纪楠无意躲他,他也认识纪楠的车。两人停步,在蒙蒙细雨中相逢。
楠姐。
颜墨。
其实无需多言,既然纪枫和苏半糖下榻在此处,他们对彼此来做什么,都心知肚明。
纪楠看破不说破:这么早出门,有工作?
他摇摇头,黑眼圈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分外突出,银丝眼镜也遮不住眼底的疲惫:没,只是不想待在这罢了。
可不是嘛,喜欢的女孩跟现任同处一室,共度良宵,他却只能在楼下待着,怎么可能想多留。
纪楠无奈,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也不想开口。她只好摇摇头,收了透明的伞,迈步走进别墅大厅,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沙发上,餐桌前,包括大门口,屋里的何处何地,都被他摆满了新鲜的红玫瑰,娇艳欲滴的颜色,香气萦绕满屋,一共九百九十九朵,分成很多束,在无人的清晨,独自灿烂绽放。
难怪刚才路过巷口的时候,花店老板笑得那么开心,这可不是个大单子吗?
纪楠整个人懵住了:颜墨,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见她惊诧,颜墨的唇边却勾起微笑:留给半糖的。
如果能让她回忆起过去,我希望她知道我还在。
如果不能,就当我留给她的最后一份告别礼。
纪楠无言,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