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迟迟颤抖着,想再度歇斯底里爆发一顿,去客厅掀桌子,去书房把钢琴砸掉,用热水泼这两个长舌女佣让她们滚蛋可她做不到,也不敢做,她怕母亲真的会气急,她们会把她送进神经病院,让她这辈子都在孤单和惊恐中度过。
她只能没用地,独自躲在被窝里,悄悄哭了起来。
客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呢?易迟迟不知道。
等她醒来已经过了午饭的点,没人喊她下楼吃饭,或许是许着她自己怄气,也或许是怕她出现在饭桌上倒人胃口,又或许是压根就忘了家里还有她这个人。总之她再度下楼时,餐厅里只剩空空如也的餐桌,大人们都走了,没有留给她食物,也没留人照看她。
易迟迟很想哭,肿着眼睛,嗓子却哑了,累得喊不出声来。
她脆弱地依靠在香水味还没散去的沙发上,像被关在阁楼的灰姑娘,孤单,无助,心怀怨念。
闹钟声嘀嗒作响,心跳如鼓。
直到她看见玩具熊旁边的那张字条。
白纸黑墨,有点幼稚的字体,一看就是出自小孩子之手,却一笔一划写得很工整,可见用了心思:[迟迟妹妹,冰箱里我给你留了草莓蛋糕,快去吃吧,别哭啦。by颜墨]是那个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少年!
淡粉色的蛋糕配着新鲜果酱,羊奶比平时入口还甜了几分,她将那字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将它和她的玩具小熊一起,放进桌角最私密的粉色抽屉里。
那是第一次,有人当着易早早面前,却没有将她遗忘。
作者有话要说:本番外是开放式结局(﹏)
第五十二章迟迟篇(中)
老话说得好,吃一堑,长一智。人吃过苦,就会学乖。
像客厅里发火那种苦头吃多了,易迟迟也开始学着收敛起身上的戾气和锋芒就像她姐姐易早早一样,不见得有多可爱,但就是会装。
旁人以为她是什么优雅清纯钢琴少女,其实易迟迟晓得,她姐坏得很,从小会逼她看恐怖片吓唬她、考差了就假装生病发烧让家人不舍得责怪、每次跟她吵架都当着父母的面先道歉,让矛头都指向她易迟迟,哪怕当姐姐易早早的才是率先闹事的一方
她易早早就是个小绿茶,易迟迟得出结论。一个很有段位、极会伪装的小绿茶,把身边除了她的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包括她们的父母,也包括她的好闺蜜纪楠,那位成绩优异的姐姐每个周末都会来易家给易早早补习,仿佛她的专属家庭教师,细心周到,无微不至。
同样会来的还有颜墨。
正如初见时表现的那般,颜墨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当着姐姐的面,还会偏爱她易迟迟的人。
以往,无论她再怎么会撒娇、会哭闹,一旦和姐姐易早早对上,人们还是会选择轻信姐姐那方,陪着笑脸告诉她:姐姐练琴辛苦,你就把这个让给她吧。
爸妈就周日有空,要陪姐姐去游乐场,你的家长会就拜托管家帮忙开吧,迟迟这么乖,相信你肯定能体谅的。
迟迟,你搬去一楼的小卧室住吧,你晚上洗漱声音大,影响你姐姐练琴了。
诸如此类的话语伴随着野蛮生长的恨意,贯穿在她童年时的每一天生活里。
人们对易早早的袒护和偏心无一例外,唯有颜墨,会在她被众人道德绑架攻击时给予半分偏宠,对她温柔。
他会在易迟迟被冷落的周末陪她去公园荡秋千,他会在众人将错误全归结于她时认真替她辩解,他会大方向朋友们承认我觉得迟迟很可爱,比姐姐更漂亮,哪怕别人用嘲讽的眼神笑他笨蛋,颜墨也不会改口。
印象最深的那一次,是易迟迟七岁那年生日,帝都圈子里的小孩在沙滩上做游戏,每个人堆一个沙堡,喜欢谁堆的,就在对方的沙堡门口放一个贝壳。
几乎所有男生都选择了易早早,在她那个本不精致的沙堡外堆满了各式各样贝壳,而易迟迟面前却门口罗雀。
她收到的唯一一块,属于颜墨。
他没有给姐姐,甚至没有给纪楠,而是在人群中,默默选择了她。
生日快乐,迟迟。他说。
女孩的眼眶微红,眼泪如同珍珠,像失去了长发的美人鱼终于在沙滩上遇见了她的王子,感到无比幸福。
那枚贝壳连同初见时的玩具熊和字条一起被塞进粉色抽屉,同时被她珍藏着的,还有那个用歪歪扭扭字迹记录下的日记本,无知的女孩认真写道:[易迟迟最讨厌易早早][易迟迟最喜欢颜墨]谢谢你,墨哥哥。
睫毛弯弯,她笑容很甜。从此这句哥哥,易迟迟叫了几十年,从未变过。
#
出事的那年暑假,易迟迟刚过完九岁生日。
正是因为久违的生日,她才得以获此殊荣,一家四口同去南方的某小山村度假,远离喧嚣的市区生活。
时值深冬,来往的旅人繁多,她们从帝都到村落,下了飞机转火车,最终又乘上宽敞的私人轿车,开在乡间的土路。
刚下过雪,乡村的道路泥泞湿滑,她们的父母有事要晚些才会到达,易迟迟跟姐姐坐在同一辆车上,由家里的司机开着,趁着夜色未浓,往山村里赶。
还没到一半就出事了。
车子倾倒时易迟迟正在昏睡,紧接着就一阵剧痛传来,天旋地转。
她惊恐着,尖叫着,本能地在以为的生命最后一刻挣扎着直到有人将她紧紧抱住。
是易早早。
熟悉的香甜气息,沉重的呼吸,颤抖的手锁住她的后脑,将她死死护住。
别怕,姐姐在。
炸裂声、石头的跌落声冲刺双耳,她们从悬崖上翻滚而下,落入深冬冰冷的河。
易迟迟陷入昏迷,她不记得自己漂了多久,受了多重的伤,流了多少血。她只在恍惚中确信,紧紧抱着她的易早早,自始至终,都没有将双手松开。
从前的种种怨怼和不满都在那一刻变得可笑,生死攸关时刻,她护住了她。
她是真天使,而她是假善良。
或许世界上真有神明,会保护纯真无邪的少女。她和易早早在经历过近一小时的折磨后,竟奇迹般地没有丧命。她们顺着冰冷刺骨的河水由上至下漂了许久,在被冻死之前,遇见了一位冬钓的老伯。
而醒来时,是在附近的村落。
十几年前,那个偏远的小山村尚未通网,家庭里甚至连电话都没有,所有与外界的交流都靠写信和半月一次的赶集。好在遇见的爷爷是位热心人,不但将两姐妹收留在家,还请了村里最好的赤脚医生替她们治病,拿美食悉心招待,像父亲一样温柔待她们。
易迟迟伤得很轻,几天便恢复了活力。
可易早早的胳膊废了。
在她们翻落山崖时为了保护妹妹的头,那只胳膊被压在了身下,被玻璃戳穿、烈火灼烧,变得血肉模糊。
以那个山村的医疗条件,结果可想而知。
即使经历过各种民间偏方的包扎和医治,在冬天本不容易化脓的情况下,易早早的胳膊,还是没能救回来。
姐姐她是一位钢琴家,失去了胳膊,以后将会面临什么,易迟迟不敢想。
易迟迟在床边守了姐姐七天,直到一周后的清晨,才在山村外捕捉到几辆警车的身影,有人从车上下来,眼眶通红,大声呼唤。
是她们的父亲易厅长。身后还跟着其他警员,还有亲人们、朋友们,有姐姐的好闺蜜纪楠,还有颜墨。
早早!几乎所有人焦急地呼唤。
迟迟妹妹!颜墨向她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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