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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一栋写字楼的大门外,嚼着口香糖,手里拿着一朵还带着水珠的红玫瑰,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不像正经人。

就在两小时前,我的主治医生宣布年仅二十八岁的我即将因为癌症不久于人世。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在嚼口香糖,并及时冲着他吹了个泡泡。

这位姓周的医生说:所以,你真不打算告诉你家人?

不告诉,干嘛告诉他们。

生老病死都是我自己的事,要是他们知道了,还不得闹翻了天,我可不想到了弥留之际还只能听见哭声。

不吉利。

周医生叹气: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治疗的可能。

要不就算了吧。我说,我真不想掉头发。

毕竟,当代年轻人守护这点头发实属不易了。

他递给我一个文件袋,说是有关这种肿瘤的相关资料:知道你自己肯定不会去查,帮你整理好了。

周医生是个好医生,对每一个病人疼爱有加。

这就不用了吧?

你还是拿着。他说,还是建议你进行手术,积极治疗。

别了。我起身,拍拍屁股准备走人,我这人胆小,想着自己皮肉被切开就打怵,还是让我珍惜最后的时光,短暂地当回正常人。

我听见周医生的叹气,也听见他在我背后骂我说:混球。

我冲周医生乐,并嘱咐他,千万别跟其他人说,毕竟,他跟我爸妈熟得很。

我离开医院就先去喝了个酒。

说真的,我酒量好得很,长这么大就没在这方面服过谁,永远都是酒桌上最后一个保持清醒的人。

但这也有利有弊,就像今天,我试图把自己灌醉,可我在这店都喝了快一千人民币了,脑筋清醒得甚至可以做一套高考数学题。

喝烦了,还一趟趟跑厕所,更烦了。

我琢磨着,或许应该做点别的事。

我跟饭馆老板借了纸笔,打算给自己写个遗愿清单,然后用所剩无几的生命去一项项完成,等死的时候,让我爸妈把这清单也烧给我,这样到了下面我也有面子,毕竟很少有人能证明自己确实没白活。

可写什么呢?

我从来没写过遗愿清单。

在列清单写计划时,大部分人大概也只是会写每天要完成的工作、要处理的生活任务,计划在下个月去某个避暑胜地旅行或者在多少岁时存款达到什么数额。

活得好好的,谁会搞这种晦气的东西。

所以,我面对着一堆空酒瓶和空白的纸张陷入了沉思,直到我手机响起。

打电话来的是我大学时一个好朋友,特能折腾的一个姑娘,满世界跑,她工作过的国家比我去过的城市都多。

她说:兄弟,我谈了一场恋爱。

她以前跟我说过,爱情是狗屁,她是要站在金字塔顶尖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人格魅力强大到我经常无法直视,但又不得不承认她的牛逼。

我说:离谱。

我也觉得挺离谱的。她那语气,我甚至幻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但他确实短暂地滋润着我。

等等。我说,你这个短暂是什么意思?

就是只有48小时的意思。

她跟我说,她经一朋友介绍,加入了一个48小时恋爱的社群,原本只是因为好奇,想探究一下这些人的心路历程,但好奇着好奇着,自己也动了试一试的心。

我说:没想到,你也开始游戏人生了。

这不是游戏人生,她义正言辞地说,这是体验人生。

她跟我说:我一直以为我对恋爱这种把戏毫无兴趣,早就是个铁石心肠的灭绝师太了,但没想到,临近结束的几个小时,我竟然开始有了舍不得的感觉。

你的意思是,你要跟那人持续发展了?

那不。她说,体验一次就够了,我还有很多事情忙。

她问我:你最近怎么样?

还喘气呢。我说,生龙活虎的。

行,那就这样。

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被爱情滋润了一下?

当然不。她虚伪地说,是为了关心你一下。

好家伙,一通电话五分钟,四分钟用来说她的爱情游戏,一分钟问候了我一下,还美其名曰为了关心你。

滚蛋吧。

我们俩挂了电话,她发来信息,推荐我也试试那个48小时恋爱社群。

我盯着那个推荐好一会儿,没加入,但遗愿清单突然知道该写什么了。

第2章

我这辈子没干过几件敞敞亮亮让自己觉得痛快的事。

从小到大,我做人的准则是懂事。

其实回头想想,我爸妈对我也从来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但可能正是因为他们对我太好了,导致我每次看见他们的时候就会有愧疚感,从而逼着自己想方设法地让他们开心。

我愧疚的原因,除了我自己,没人知道。

原本我打算把这个秘密直接带进棺材去,但我也是真的没想到,我二十八岁就要进棺材了,我他妈还以为得八十二岁呢。

现在我身体里的这个肿瘤弄得我很不自在,想干点缺德的事了。

而我能想到的,第一件缺德事就是能让我爸妈气晕,也让另一个当事人吃个大惊的事。

我把笔还给饭馆老板,裤子口袋里揣着我的遗愿清单,上面已经写下了第一项。

付完钱,我出了门,走之前还特意跟老板打听了一下这附近有没有花店。

出门右转,一直往前走。

谢谢。虽然要死了,但该有的礼貌还要有。

我按照他说的,到了花鸟鱼虫市场。

站在这市场门口我都笑了,我问的是花店,卖漂亮花束的那种,结果这地方卖的都是盆栽。

我脑补了一下,我抱着个盆栽去写字楼下面等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重现《那个杀手不太冷》。

虽然我很喜欢这部电影,一度把微信名改成了杀手非常冷,但我今天不是杀手,不是来取人性命的,我是个要死的癌症患者,我是来表白的。

跟市场一卖花的大姐好说歹说,人家从一盆玫瑰里给我掰了一朵下来,听说我身患绝症,现在要去跟喜欢的人告白,大姐流下了同情的泪,并表示还可以送我一朵菊花。

菊花我没要,玫瑰她没要钱。

我拿着这朵玫瑰花,来到了他上班的那栋大楼下。

我等的这位叫李乘。

来的时候是三点刚过,我难得如此有耐心,一直等到太阳西垂。

其实我很少有机会这样看看日落,浑圆的蛋黄一样的太阳,亮得有些透光。

蹲在那里嚼着口香糖时,我突然记不起自己平时这个时间到底在干嘛了,总之就是瞎忙呗。

等到我手机又响了,周医生问我:真不手术啊?

就在这时,我看见李乘从写字楼里走了出来。

他穿着深蓝色的衬衫,戴着框架眼镜,头发剪得挺短的,整个人精神又俊朗。

我说:回头再聊,我忙呢。

我挂了电话,把手机揣进口袋,直勾勾地看着李乘,起身就朝着他走了过去。

他在距离我十几米远的地方站住脚步,抬手看了眼表,似乎在等什么。

我快步过去,直接把那朵玫瑰递到了他面前。

李乘一愣,终于是看向了我。

丁迩。我说,你可能不认识我,但这朵花是我送你的。

他还呆愣愣地看着我,那双眼睛是闪亮着的。

李乘这人,从我第一次见他我就知道,家教良好品格高尚,而且严于律己是个正人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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