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累倒不至于,就是昨晚没睡好,这会儿有点困了。
咱们过去得好一阵子,要不你先睡会。
蹦极的地方离市区很远,开车少说一个半小时。
但我有点舍不得睡,这条路是我第一次走,估计以后也不会再来。初秋的时节,道路两旁的景色还挺美,这么难得的机会,我还是想看看。
没事。我说,咱俩聊聊天我就不困了。
行。
李乘答应得痛快,但其实我们俩好像都不知道应该聊什么。
我怕气氛尴尬,也怕错过了跟他聊天的机会,于是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了话题。、
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李乘似乎很意外,没想到我会这种时候突然跟他说这样的事。
密闭的小空间独处,聊这样的问题,很容易陷入僵局。
但我就是想聊。
不太清楚。
我靠在椅背上,把车窗打开个小缝隙,让风能吹进来。
初秋的风还没那么凉,刚好让人神清气爽。
你是我见过的人里,让我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很踏实安心的那个。我说,可能这话听起来有点肉麻,但你给我的感觉特温柔特体贴,浑身都散发着救世主的光芒。你那种神圣的气质,特吸引我。
李乘明显愣住了,然后在我自嘲般的笑声中缓缓回了神,还把歌曲切换到了下一首。
我看出他的不自在,解释说:当然了,我知道,这都是我单方面的感觉。
这个时候我也能感受到李乘传递过来的信息,在他看来,真实的他跟我所看到的他是大有不同的。
李乘又好久没说话,我把天给聊死了。
但在我又一次昏昏欲睡时,李乘开了口:我没那么好。
你好不好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我哈欠连天,眼泪都出来了,没谁会为了一个根本不熟的人请假来蹦极。
他又不吭声了。
李乘的属性里,可能还有闷葫芦这一项。
我们后来一直到目的地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这要是放在以前,我肯定别扭死了,可现在不一样了,当我知道自己快死了的时候,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因为是工作日,这地方人不多。
李乘提前预约好,我们到了就有工作人员接待。
这时候我才知道,李乘竟然还是这里的会员,这家伙还真的有点冒险精神。
李乘说:不介意和我一起跳吧?
我当然是不介意的。不仅不介意,还很得意。
我们做好准备工作,来到高塔之上。
几十米的高度,我闭着眼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今天天气好到我甚至看不见一朵云,只有蓝天,只有微风。
我笑着说:想到那句台词
李乘很快就接上了话:Youjump,Ijump.
我们俩看着对方大笑,那一刻我觉得,就算不真的了解他也没什么,起码我对他的好感是真的,他来带我冒险也是真的。
人间的事不就这样,真真假假,计较那么多有什么必要。
当我跟李乘相拥着跳下,一瞬间的工夫,我什么都想不了了。
耳边是风,是我失控的叫声。
在他紧紧抱着我一起坠落时,我觉得自己正在提前感受死亡,那种一切皆空一切都不再可控的感觉异常明显。
但这种陌生又惊险的体验又让我觉得是死也是重生。
我确认,我拥有了一场浪漫的告别式。
这一刻我是很感激李乘的。
友情提示:有心脑疾病的不能蹦极,这是小说,丁迩有主角光环。
第15章
我很明白为什么这二十几年来我都竭尽所能地循规蹈矩,因为我很恐惧失控的感觉。
我总是希望自己能规划好一切,希望一切尽在掌握。
可是,命运教会我一个道理:人生从来都不是可控的。
我用潇洒的表演去掩饰自己的慌张,就好像我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就真的什么都不害怕了。
但其实我很清楚,现在的我就像从前被我劝说的长辈们一样讳疾忌医。
只要不去检查,身体就没有任何病症。
只要不去治疗,就没有治疗失败的可能。
当我被风裹着,被李乘抱着,先是眩晕惶恐,之后是突如其来的豁然。
往下坠的时候,我好像在进行一场冲向地心的冒险,一切都失控了,我能抓住的就只有眼前这个人。
李乘好像在我耳边说了什么,但我完全听不清,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感受身体是如何脱离正确轨道的。
我不是我,人飘在半空中,而心中有什么被打开了。
当我颤抖着被接应到皮筏艇上时,灵魂好像还被挂在半空中没反应过来,而我依旧死死地抓着李乘不放,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回到陆地上,李乘关切地问我:还好吗?
我想点头,但头还没动就已经跑去一边呕吐起来。
可能我这样把李乘给吓着了,他特慌,一边照顾我一边懊恼自己不该带我来。
可别这么说。等我稍微缓过来一点,坐在一边,咕嘟咕嘟喝了一肚子的水,然后说,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我笑着看他:这辈子从来没跟别人抱得这么紧过。
我又厚颜无耻地骚扰着李乘。
他倒也不气恼,果真好脾气好性格,让我都有点觉得自己太得寸进尺了。
他坐到了我旁边,我们俩就在这里安静地看了会儿风景。
李乘选的这个地方我很喜欢,青山绿水的,我都不知道我们这座城市周边有这样的好地方。
我突然发现,其实我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我活着的二十几年里,见过的人事物都非常有限,连这么近的风景都不知道。
就这一瞬间吧,我觉得稍微有点遗憾了。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不能让自己想这些。
我说:为什么突然想到叫我来蹦极?
我赶紧找话题跟他聊,免得自己陷入奇怪的思想旋涡里。
我觉得蹦极是一种很能唤醒人自我意识的运动。李乘说,有时候我们被生活磨得像行尸走肉,朝九晚五地工作着,成了一个符号,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我点头,表示他说得对。
在蹦极的时候,我能找回自己。
我看向他,盯着他打量:现在找回了吗?
李乘冲我笑了一下:差不多吧。
给我形容一下,你找回来的那个李乘是什么样?
他迟疑了一下,我想我可能冒犯到了他。
没事,不说也行,我们都得有点秘密。
很矛盾。他突然说。
啊?
就在这时,一个路过的工作人员突然拿着拍立得过来,趁我们不注意,拍了张照片给我们。
李乘经常来蹦极,跟这里的人都混熟了。
新买的,拿你们练练手。工作人员把相片给我们,我接过来时画面还没有显现。
那人给了我们照片就走了,这地儿又剩下我跟李乘两个人。
刚刚的话题被打断,我也没再继续追问了。
我和李乘肩膀几乎贴在一起,靠得很近,等待拍立得的画面出现。
拍立得这种相机真的很有意思,它记录下某一个瞬间,然后让人耐着性子在这一刻缓缓地回味人生的前一个定格。
这倒是比数码相机跟手机都有趣味也更有意义。
我们俩静静地等着,然后一起见证刚刚那个瞬间重现在眼前。
我乱七八糟的白毛胡乱支棱着,实在不怎么美观,但李乘还是很帅,而且照片里面,他刚好在看着我。
我说:这照片你留着还是我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