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逢年过节,薛家人其实很少会特意找个时间聚在一起,多半是刚巧几个孩子一起回来了,便让少的那个也补上。
老爷子爱热闹,老太太却爱清净,因此饭桌上呈两极分化,吃饭时安静,吃完饭后看电视的看电视,聊天的聊天。
骆窈到家的时候,其他人还没到齐,她回屋整理了下衣柜,刚翻出柜子深处的棉服,余光就瞥见门缝里伸出来一个小脑袋,偷偷摸摸的。她嘴唇翘起来:干嘛?
薛峥嘿嘿一笑,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还不忘记小心翼翼地合上门锁。骆窈呼出一口气:犯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么做贼心虚啊?
说着,她把棉服搁在椅背上,衣服泛着股陈旧的气味,骆窈决定明天拿出去晒一晒。
小学生会的成语不多,但做贼心虚的意思他还是懂的,要搁在往常,早就跳起来了,现在居然没什么动静。
见薛峥扭扭捏捏,骆窈眉梢一挑:该不会等会儿要说的大事儿就是全家一起对你进行批评教育吧?闯这么大祸呢薛峥?你长本事了啊!
先说好啊,原则问题我可是不会帮你说话的。
哎呀!薛峥跺跺脚,忙道,谁说我犯错误了,等会儿说的又不是我的事儿?
那是谁的事儿?
薛峥不答,双手插腰看着她:我现在要说我的事儿了!
骆窈漫不经心:行,说吧。
三姐,你下周能不能帮我开一下家长会啊?
骆窈停下动作,看了他一眼:家长会不都是奶奶帮你开的么?
薛峥:这次你去!
考试没考好?
我可是第一名!说到这个,小家伙有底气得很。
哦。骆窈想着兴许小孩子有什么事情不想让长辈知道,继续收拾衣服,怎么不叫大哥大嫂呢?
大哥大嫂没空!
让二姐去。
二姐上班!
骆窈皮笑肉不笑地捏捏他的肉脸:合着在你眼里,全家就我一个闲人是吧?
哎呀三姐~薛峥趴在她床上,仰着脸奶声奶气地撒娇,你就去吧去吧去吧~
小家伙平时傲得不行,极少撒娇,但并不意味着他不会。他精得很呢,知道招式用多了别人就不买账,得关键时候才选择上场。
骆窈好笑,故作傲娇地清清嗓子:那就看看你的诚意咯。
薛峥立刻站得笔直,伸出一个手指:一根糖葫芦。
骆窈没说话。
薛峥抿抿唇,抬起中指:两根。
骆窈摇摇头:糖吃多了倒牙。
那薛峥挠挠头,三根米花棒!
成交。
其实骆窈倒不是真想要他的东西,只是看着他这么乐意出血本,逗逗人而已,同时也十分好奇,到底这家伙在学校里有什么事非要她过去。
晚饭时大家一切如旧,骆窈没察觉到什么异常,等到众人吃得差不多了,老太太率先放下筷子开口:今天叫大家回来,就是想宣布一件事儿。
老爷子插嘴道:是商量!没决定呢宣布啥?
哦吼,原来是老两口的大事儿啊。
老太太睨了丈夫一眼,提声道:剧团邀请我回去当指导老师,和你们秦奶奶一样,每周上三次课。
闻言,薛宏明不解道:这是好事儿啊,妈自己想去就行了,有什么可商量的?
老太太眼神幽幽:问你爸。
老爷子瞪了儿子一眼:你妈身上有伤你不知道吗?来来回回多折腾啊,还得上十几个小时的课,有没有点孝心?!
薛宏明无辜道:妈身上的伤都养好好几年了。
什么叫成年老伤!老爷子抬声道,那就是唱戏给落下的!好不容易养好了,这一回去,万一又复发了呢?!
薛宏明识趣地闭嘴。
这时,徐春妮笑着圆场:我觉着爷爷说的有道理。
还没等老爷子高兴,她话锋一转:不过当指导老师又不上台,也没有以前练功那么苦,奶奶平时大早晨起来坚持吊嗓,功底肯定没落下,只上三次课应该不会太累。
薛尉点头表示赞同:我觉得春妮说得
你、你觉得你什么觉得,闭嘴吧你!老爷子不好对孙媳妇凶,索性拿大孙子开刀。
薛尉:
老太太唇线抿直:薛翘,你说。
被叫到名字的薛翘用帕子擦了擦嘴,开口道:上半年国家通过了民法通则,第十一条规定十八周岁以上的公民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可以独立进行民事活动。
奶奶要不要工作决定权在她自己,爷爷作为心有担忧的家属,持反对意见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要强制替她做决定。
大学就不该让你念什么法律,人情味儿都读没了!老爷子气得口不择言,万一你奶奶以后要是被人骗了呢?死活要拿钱给别人呢,到时候你还
爸,爸。骆淑慧哭笑不得地打断,扯远了,说妈工作的事儿呢。
都给气糊涂了。老爷子深吸一口气,拍桌子道,骆窈!你说!
骆窈瞧了眼家里众人的脸色,笑了笑,言简意赅:我同意二姐的观点。
老爷子一脸荒唐地连连呵了几声,然后指着家里最后的希望道:薛峥!你作为家里的男子汉,是不是觉得爷爷说得对?!
骆窈默默在桌子下面比了个三,薛峥看见了,身子挺得笔直,跟上课发言似的朗声道:我觉得二姐说得对!
老爷子差点气出一口老血,捶了好几下胸口。
这时老太太从容地端起架子:那就举手表决吧。赞成我去剧团当指导老师的,请举手。
除了老爷子,全票通过,薛峥还举了两只手。
好。老太太眼里有了笑意,少数服从多数,下周我就去上班。
薛峥立马说:那奶奶,下周的家长会我让三姐去行么?
老太太现在很好说话,大手一挥:她能腾出空来就行。
饭桌上徒留老爷子一个暗自神伤,偏生老太太还要往上头撒盐:我觉得这种家庭会议的形式很好,以后有什么事儿都可以用这个方式商量。
老爷子:
这是商量吗?!
回了屋,骆窈还拉着薛翘问:爷爷平时不是这么专横的人啊,干嘛不让奶奶去剧团?真是因为奶奶的伤?
薛翘靠在床上,似笑非笑地说:奶奶在剧团里有个经常搭档的老生,现在也在当指导老师。
骆窈秒懂:这位老生,以前和奶奶有故事?
不算吧,向奶奶示过好。薛翘想了想道,但那时候奶奶快和爷爷打恋爱报告了,所以没什么下文。
那时候的军人不仅结婚要打报告,恋爱同样要提前打报告。
骆窈斜靠在床上,颇有兴致地问:爷爷知道了什么反应?
还能有什么反应,刚打仗回来呢,差点儿没把人突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