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骆窈并不介怀。
生日这个东西,无论是自己还是旁人,有人在意才是个节日,没人在意就是个日子。
她三岁以后没再过过生日,为什么说是三岁呢?因为再早些她没有记忆,而那年她因为羡慕其他小朋友的生日蛋糕,特意数着日子等到那天,结果等到骆女士说:你生日又怎么样呢?是想提醒我那天有多痛苦吗?
在那之前,骆窈以为所有的小孩都是在父母的期待下出生的,然后就被上了一课。
也因为这份期待,让她在这一天比其他任何一天都更加难堪。好笑的是,从那以后,她学会了更加坦然地索取。
当然不是情份,是她能获得的快乐和利益。
但这些不可能对纪亭衍说,就和她不过问他家里的事情一样,谈恋爱嘛,分寸要懂得掌握。
骆窈快速地眨眨眼,敛去其中晦涩的情绪,没再拒绝那个荷包蛋。
有人在乎,为什么要说不呢?
荷包蛋被煎出了一圈焦皮,泡在汤里稍稍软化的时候口感最好,骆窈不怎么爱吃蛋黄,嫌噎得慌,就着热汤三下五除二地咽下去,听见纪亭衍开口说:我以后会记得。
他对生日也没什么概念,总之年岁一天天增长,不庆祝好像也不会少块儿肉,但他喜欢看她开心的样子。
骆窈思绪回笼,闻言冲他笑了笑,眼尾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除了今天,还有七月十号。
阴历?纪亭衍很快否定,示意她继续说。
是我下凡的日子。小姑娘的表情和语气都跟开玩笑似的,纪亭衍却眸光沉静,认真点头。
好,我记住了。
骆窈笑意盈盈地将冷了又加热的蛋糕推过去,还转了一圈,把没有吃过的一边朝向他:呐,尝尝仙女的蛋糕。
毕竟帮你许了愿的。
第二天骆窈按约好的时间去了广播电台。相比电视台,在这儿她更加游刃有余,几个采访对象她都打过交道,气氛比昨天自在多了。
我觉得今天的效果比昨天好。
许一白是个尽善尽美的人,凡事力求做到最好,有一点瑕疵比大片污渍更让他觉得难受,骆窈听了开头就抢先拒绝:我们俩也就算了,人家几个大前辈可没功夫让我们返工啊。
许一白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现实,难受地咬咬牙:成吧,改明儿我蹲在对编机旁边盯着磁带录好。
骆窈想说若是放在以后你可能就轻松一些了,即使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片段也能剪到一块,瑕疵都能升华出高度。
她笑了笑,倏地听见周苗在不远处冲她打招呼:窈窈来,有事和你说。
许一白很识趣地道:我先去趟洗手间。
说起来,骆窈很久没见周苗了。因为避着岳秉,老太太几次要让她跟着一起去岳家她都找借口拒了,实习结束后电台也很少来。
周苗显然对此有些不满,开口就怨道:好久没见你来家里玩儿了,前两天小游还念叨窈窈姐姐呢。
骆窈不好意思:快毕业了有点忙。
周苗露出看穿她的得意神情:这么忙,那有活儿也不能接了?
那不能够啊,有钱怎么能不赚呢。骆窈厚脸皮地笑笑:什么活儿啊?
也是配音。周苗挑眉,不过这回是给电视剧配音。
她说了一个剧名,骆窈听了难掩惊讶:这班底不便宜吧?
之前周苗帮她介绍好几份工作了,自然看清了这姑娘虽然漂亮话说得好,但内里其实是个小财迷。不过她并不反感,毕竟踏入社会谁不得学会一两句场面话,况且人家不偷不抢,都是凭本事赚的。
因此听到这话,她肯定地颔首:制作方是燕城电视台,剧本都打磨了好几年,因为有个别演员的本音和角色不太贴合,所以要找一些合适的配音演员。
角色有大有小,剧组打算在全国范围内筛选,我帮你要了一份材料,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最好下星期前给我答复。
这靠的都是关系和人脉啊,骆窈感激地冲她道谢,仔细地将材料收好。
谢什么。周苗拍拍她的头,毕业前这一阵确实很忙,等你空下来记得和翘翘小峥他们一起来玩儿啊,我记得你嫂子做的腌咸菜特别香。
骆窈笑出声:好,我回去就和大嫂说您馋她的手艺了。
周苗作势要打她:没大没小。
□□十年代出了不少名著翻拍的影视作品,比如正在热播的《西游记》和已经拍摄完成的《红楼梦》,即便在影视剧井喷的三十年后,他们依旧是难以逾越的经典。
周苗给她介绍的剧组同样也是名著翻拍,许是因为她穿越的这个世界与现实终究有差别,几个演员和她记忆中名字对不上号,但不出意外,这部剧播出之后,会成为每年都要重温的经典作品之一。
骆窈坐在公交上,想了想,临时找了个站点下车:许一白,我突然想到有事儿要办,你自己回学校吧。
那我直接向系里交差好了!许一白伸长脖子,你也不用再跑一趟了,反正我急着看成片呢!
行!那辛苦你了!回头请你吃食堂!骆窈冲他挥挥手,换乘另一路公交。
这部剧的原著有一套三本,篇幅很长,她记得那天在纪亭衍房间的书架上看到过。
好吧,其实她就是懒得去图书馆抢座。
骆窈来到春新路,凭着记忆找到纪亭衍的小家,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院门。
这几天雪没停过,按理说院里应该积了厚厚一层,可现在只有角落里堆着扫过的雪堆,地面上只剩薄薄一片。
纪亭衍来过?
只消稍微转个弯,骆窈便了然。
他说过有空的时候会过来,现在正值假期,昨天在家属院大概率和父母相处不甚愉快,当然不想久待。
阿衍哥?骆窈走到屋子里唤了两声,没听到回应,又去房间转了一圈,没看到人影。
可能出去了。
她耸耸肩,去书架上找了那套书出来,准备先通读一遍。
房间和上回来时有所不同,窗帘换了新的,窗框还补了一点漆,床单被褥看起来也不像是用过的,桌角那点缺口现在被一方格子桌布盖着。
田螺公子啊。
骆窈在心里感叹一句,脱掉外套,坐下看书,速战速决。
但事与愿违,原著用的是文言文,读起来有些艰涩,没过多久,眼皮就被暖气烘得开始打架。
菜市早就散了,纪亭衍去附近的副食品店买了些容易做的食材,准备回家烧饭。
先淘好米上锅蒸,他把菜肉放到一边,打算回房换一件干活穿的旧袄。
门一打开,他就愣住了,视线从门边的那双鞋移到书桌前已经趴着睡着的小姑娘身上,动作顿了顿,放轻脚步走进去。
骆窈已经枕着自己的胳膊睡熟了,翻开的书倒在她的脸上,只能看见半边红扑扑的脸蛋。
纪亭衍唇角微微上扬,眸光都柔和下来,小心翼翼地将书拿开。
小姑娘没有张嘴睡觉的习惯,但是嘴唇会微微撅着,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呼吸声还是有点不顺畅。
纪亭衍眉心微蹙,抬手打算叫醒她:骆窈骆窈
结果人家脾气还挺大,肩膀一耸一耸地抖掉他的手。纪亭衍失笑,再接再厉:骆窈醒醒,在这儿睡会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