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在穿得厚,但纪亭衍忽然觉得感官被无限放大,心跳随着她的动作缓缓加速。
骆窈打开他的外套,双手搭上穿着毛线衣的腰侧,然后环住,整个人就躲进他的怀里,还明知故问:冷不冷?
不冷。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几十年的想念犹如滚烫的岩浆,不畏惧冬日的严寒。
傻子似的。骆窈在他怀里偷笑,稍微一偏头,耳朵就能感受到他呼吸间的热气。
苏城好不好玩儿?
不知道,但比燕城冷。
为什么?南方不是比北方暖和么?骆窈懂装不懂。
南方室内室外一样,在屋里也得穿着厚衣服。
这样啊,但我觉得还是北方冷。
纪亭衍顿了顿:要不进屋吧?
骆窈贴着他的脖子:那你松手。
不想松。
骆窈忍不住笑,呼吸全洒在他的皮肤上:那再抱一会儿。
或许很多年后,骆窈都忘不了这个漫长的拥抱,两个满十八好几年的成年人,跟二傻子似的在天寒地冻的院子里抱在一起,聊着没有主题的天,任由冷风在身旁呼啸。
你要问冷吗?骆窈还真觉得不冷,纪亭衍虽然手上温度微凉,但好歹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怀里暖和着呢。更何况这会儿情意浓浓,爱意热烈,两人之间的化学反应足够抵挡冬天的物理攻击。
谁也不想动,最后是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隔壁的奶奶对着里头喊:阿衍呐!是你回来了吗?
两人皆是一惊,做贼心虚似的转过头,鼻子磕到一起,然后压低声音笑作一团。骆窈指了指屋里,做了个口型,纪亭衍点点头,拎起地面上的包,跟在后面悄声进了屋。
奇怪,明明看见他进院里了啊。
骆窈捂捂自己的耳朵,接着嗅了嗅自己的衣服,故作嫌弃地说:身上都是火车的味道了。
打开暖气阀门,纪亭衍透过墙边的镜子看见自己的模样,确实有些不修边幅。
我给你烧水洗洗。
这镜子还是骆窈买的,木框半人高,站得远些勉强能照全身。
她摘下围巾挂在旁边的衣架上,手搭着纪亭衍换鞋,冲他皱了皱鼻子:你先洗吧。
纪亭衍这会儿理智回笼,也怕她刚才在外头吹风感冒:先给你烧水,然后我去澡堂。
春新路是居民区,街道办附近就有一间澡堂子,街坊四邻经常结伴去搓澡,每人每次五分钱,比在家烧煤方便。
骆窈一开始对澡堂别扭得很,非得跑回家洗,后来忙起来就顾不上了,被舍友拉着半推半就洗了几次,到后来也习惯了。
不过习惯是一回事儿,讲究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再说这附近可都是门对门的邻居,碰上她这么个脸生的肯定得问上几句,于是骆窈点点头:你烧着炉子就行,我自己拎到里面洗。
纪亭衍不差那一会儿功夫,等这边事情都妥帖了才离开。
阿衍?真是你呐!就说我没有看错么!
纪亭衍从澡堂出来,去路口买了几个火烧,正好遇上了隔壁的王奶奶。
王奶奶一家和他的爷爷奶奶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欸,刚才我在外头叫你咋没人应呢?
纪亭衍清了清嗓子:可能正好错开了。
说的是。王奶奶点点头,又问,阿衍呐,你那屋真租出去了么?我怎么从来就没看见过那房客啊?
纪亭衍脸不红心不跳:早前不是跟您说他喜静,不好见生人么?大概都是挑着人少的时间出门吧。
那这孩子可真够怪的。王奶奶感叹一句,看见他手里的东西,眉毛都抬起来,哎呦,你没吃饭呐?来奶奶家吃啊,还买什么火烧,奶奶家包饺子呢!茴香鸡蛋的,你最喜欢的馅儿!
不了奶奶,我马上就得回所里。纪亭衍推拒道,这是给那个房客带的,他不是不爱出门么。
王奶奶向来热情,纪亭衍终究还是没躲过,答应去隔壁坐一会儿,不然她可能就得杀进屋里把那个不爱出门的房客一并拉回家吃饭了。
骆窈洗完澡回屋慢悠悠地擦头发,然后就蹲在地上整理自己的衣服,听到身后的动静头也不回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纪亭衍将东西搁到桌子上:碰上隔壁的王奶奶,拉着我去他们家坐了会儿。
注意到小姑娘还泛着潮气的长发,他拿过一旁的毛巾动作轻柔地帮她绞干:饿不饿?
骆窈刚想说话,忽然眉头一皱,动了动鼻子,然后眯起眼睛,转身看他。
纪亭衍不明所以:怎么了?
澡堂里有公用香皂,但纪亭衍从来不用,带的是自己的无香型。
可现在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说是香皂的气味,倒不如说是香水的味道。
这事儿可大可小,骆窈凑过去嗅了嗅,眉梢微挑:你换香皂啦?
没有。纪亭衍想了想,可能是王奶奶家里的味道。
哦。骆窈转回去,继续让他擦头发,漫不经心地问:王奶奶家里有谁啊?
平时只有奶奶和爷爷,家里的孩子都外出上学工作了。
记起什么,他又补充:今天他们家孙子孙女回来了。
过节嘛,离得近的小辈自然是要回来陪陪老人的。王奶奶有三个孩子五个孙辈,纪亭衍刚才过去的时候,在隔壁省读书的两个正好回来陪老人过节,还和他说了会儿话。
闻言,骆窈动作顿了顿。
她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纪亭衍没别人喜欢。他相貌好,工作体面,面冷心热,但凡和他多接触过一阵,都很难不生出好感。
更何况是从小门对门长大的邻居。
只是这种好感是单纯还是变质她不得而知。
按她过去所见,男人身边是否有狂蜂浪蝶,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对这段感情或者对待感情的态度。
情场浪子来者不拒,感情专一的洁身自好,只要他摆明自己的强硬态度,再扑上来的都不能叫作情敌,而是飞蛾的下场炮灰。
所以骆窈一直都懒得折腾这些,她只是想谈场恋爱,如果有天真到了要她来□□的时候,那可能同时说明,她该和这个男人说再见了。
她觉得自己始终潇洒,始终看得开,但理论有时候太想当然,实际情况变幻莫测。现在只是闻着了一个香水味,甚至不知道是妹妹还是情妹妹的情况下,骆窈都察觉到自己有些不淡定了。
只感到心里又酸又怒,所有的想象力都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然后冒出一句凭什么啊?
眼前这人因为她而开窍,喜欢的第一个人是她,她带着他教着他引着他如何恋爱,最后难道都给别人做了嫁衣?
她可没有这么伟大。
果然,爱情让人失去理智。
忽然间,骆窈想到了薛老爷子,想到了薛峥还不至于。总之她脑海中的某根神经触及到了危险信号,从而响起了警报,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想得太远了,骆窈。
她呼出一口气,看着他清凌凌的眸子,唇角弯起来:那他们家今天一定做了很多好吃的,我饿了。
许是在学校里经历了那么一出,纪亭衍的敏感度短时间增强了许多,小姑娘的笑容里有些不对劲,虽然和平时看不出差别,但他就是有那么一种感觉。
他睫毛颤了颤,脑海中快速将他们刚才的对话行为都捋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问题应该出在这个突然出现的香味上。
香味说明了什么呢?纪亭衍灵光一闪,站起身往外走。
去哪儿啊?骆窈疑惑地问。